《今生为妇》林清时

6、第一部分（6）

　　下午，素衿便让二姨太带路到了拱桥。这个市场秩序很糟糕，异常脏乱，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味。素衿一边用手帕捂着半个脸，一边提着裙子小心前行。二姨太在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素衿也跟进去。这里的房屋破烂不堪，是多年成长在这里的素衿所未见过的。
　　她们进了一间低矮的小房子。房顶檐低得几乎撞到素衿。屋中脏乱拥挤，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奇怪的气味。进到里屋，矮方桌上点着一根蜡烛，燃得半死不活，几乎没有什么光芒。一个女人坐在烛光下缝补衣裳，床上睡着一个小女孩。看见生人进屋，女人丢下针线，过去抱着女儿，警觉地看着二人。
　　二姨太从素衿身后绕到前面来：“招英，是我。”
　　那个叫招英的女人眼里闪起光芒，走上前来：“二姨太，您怎么上这儿来了？快、快请坐吧。”
　　二姨太摆摆手拒绝，说：“这是大太太，快跟太太见个礼。”
　　招英唯唯诺诺地到素衿面前，问了声“太太好”。素衿见她虽然年纪大了，长相却还算秀气，人也整洁着装，脏乱的环境并不影响素衿对她的好印象。
　　“阿柱呢？快去找他回来，太太是来接你们回去的。”二姨太说。
　　招英一脸迷惑的样子：“接我们回去？回哪里去呢？”
　　二姨太过去挽住她的手：“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呢？阿柱是老爷的儿子，现在老爷、少爷都不在了，当然是要接阿柱回去做当家人了。”
　　“阿柱和老爷？”招英更为迷惑了，“阿柱怎么成了老爷的儿子？”
　　二姨太似乎比招英更惊诧：“招英，你胡说什么？你当时被太太赶出来，跟那个杀猪的成了亲还不到八个月就生了阿柱，他要不是老爷的骨肉，难道是那个杀猪的？”
　　招英这会儿明白了：“阿柱不是老爷的儿子，我嫁过来八个月就生了他，那是因为早产啊。”
　　听到这里，素衿脸色极不好看，瞪着二姨太不出声。二姨太也愣了，赶紧解释道：“太太，这……我也是听人家讲的，真是对不住太太，我……原本只是想帮太太一把，只是想不到——”
　　素衿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走到招英面前：“带着你的一双儿女去，不管他以前是不是，从今以后他就是林家的血脉了，是老爷的儿子。”
　　“太太……”招英的眼神透露着她的恐慌。她一个贫困的女人，应守着儿女终老此生，但现在这样的事情竟摊到她的头上了，实在令她不知所错。
　　“我让你当林家的姨太太，你的儿子就是林家的少爷、主事人，你不想去吗？”素衿问。
　　招英看着素衿的眼睛，这样的条件对于她这贫困的人家，确实具有十分的诱惑力，只是尚不能令她心中的恐惧消除。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是假冒的，那会怎么样？要是只把他们赶出来那就罢了，可林家的人会不会将他们沉塘、投井？招英的心里很矛盾。她看看床上体质羸弱的女儿，看看家徒四壁的小屋，又想起林家后院的深井。
　　素衿知道她的心中还有疑虑，说：“你放心吧，天大的事，我担着。”她说这话实际是昧着良心的，素衿的心里清楚，要真有那么一天东窗事发，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保他们的平安呢？
　　但招英似乎因为素衿的保证而坚定了信心，对素衿和二姨太点了点头。
　　素衿对她说：“你看看有没什么需要的，收拾收拾。明天，最多是后天，我就派人过来接你们。”
　　素衿和二姨太走出屋子。屋外的空气不比里面好，一样是恶臭阵阵。或许是心情不同了，素衿对这里的厌恶感骤然消失了。素衿忽然转身看着二姨太：“不知道姨太太是跟素衿一条心的吗？”
　　二姨太诚惶诚恐道：“奴婢怎么敢跟太太离心呢。”
　　“没错，”素衿说道，“我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呀。要是吴阮音把我斗败了，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姨太太你了。”
　　“还要请太太多多照顾奴婢。”二姨太显得毕恭毕敬。
　　素衿喜欢看别人奉承自己时的奴才样，尽管那种虚伪让她觉得恶心。她笑着：“当然，往后有好处，不会少你的一份。但是，要是出什么事的话，你也逃不了的。”
　　二姨太低着头，有些道理，她比素衿明白，不需要提点，她也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