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为妇》林*时

5、第一部分（5）

　　素衿坐在那里，久久不发一言。新燕换了热茶，放在素衿面前的茶几上：“太太，怎么见了庆琦少爷，反而不高兴了？”
　　素衿端起茶，刚要入口，似乎被烫到了，又将茶放下：“新燕，他变化大吗？”
　　“在外面见过大世面，人是不一样了。”新燕回答。她听不懂素衿的问题，因此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但她知道，素衿的问题、和她所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么单纯、这么简单的。
　　素衿郁郁地垂首：他一定有过他心爱的女人，有了他所想的，只是那一定不会是自己。素衿自己也不曾知道，庆琦的归家带给她短暂的欣喜之后会引发一连串的忧愁。所有一切的美好的声调大概都弃她而去了，这个沉闷的大院子里所能听到的只是刺耳的“唰唰”的竹帚声，还有人的哀号。
　　“婆婆起得早啊。”阮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从背后衬着她，使她正面的光线严重不足，整张脸似乎是置于黑暗之中的。
　　素衿冷冷道：“你不也是吗？今天，是要找大伙来商量商量怎么把英联送出去，还是商量怎么把我送出去呢？”
　　阮音咬着嘴唇，很快又露出笑容：“婆婆说笑了，英联是得要择日送出去了，只是婆婆——谁能把婆婆送出去呢？”
　　“你啊。”素衿狠狠瞪着她，而阮音也毫不示弱，与她对峙。
　　作为晚辈的阮音还是先收回了凌厉的目光：“您可真会说笑。我该回房去了，婆婆自便。”
　　素衿心里说道：没人留你。看着阮音走了，素衿起来，也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经过二姨太的小院外，素衿听到里面传来那段熟悉的《霸王别姬》的调子。二姨太从前是个唱戏的，她爱唱，老爷也爱听。素衿走进去，二姨太的小院离其他的屋子较远，院子中种满了菊花——当然现在不是菊花开的季节，等到秋天，院里的各种各样的菊花一同开放，却是格外美丽。其实素衿也想住一个这样安静的小院子。
　　“太太？”二姨太穿着戏装，正演得起兴，却忽然看到极少光顾的素衿。
　　素衿面对她微笑：“二姨太好兴致啊。”
　　两人在屋前的石桌旁坐下，二姨太唯一的使女凤荣沏来一壶茶，紫砂茶具，十分精致小巧。素衿闻味便知是菊花茶。这位年近四旬的姨太太酷爱菊花，以及与菊花有关的一切东西。素衿趁她喝茶的时候端详她的面容，尽管经过了浓妆艳抹，她额头上深刻的皱纹还是无法遮掩严实；尽管是天天锻炼，姨太太的身材还是有发胖的倾向。素衿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她这样，人老珠黄的吧！
　　二姨太放下紫砂茶杯，说：“太太最近很烦心吧。您的额发白了几根，这不应该啊。”
　　听她这么一说，素衿害怕了起来，她这两天并没有仔细照过镜子，难道真如她所说，自己未老先衰了？素衿作出平静的样子：“什么不应该？”
　　“您这么年轻，不应该长出白发啊。”二姨太回答，继而又问，“少奶奶也这样了吗？”
　　“让我想想……应是没有吧。”素衿仔细回想着，她并没有仔细观察过，但印象中，应该没有。素衿又有些难受起来：吴阮音处心积虑算计我，她不应该长出满头白发吗？怎么反到我身上来了？
　　二姨太“哦”了一声，那本盛不下多少茶水的紫砂壶大概已经干了，半天倒不出一滴水来，二姨太把它放下：“太太再为少爷的死发愁吗？”
　　素衿看了她一眼，点头：“这么大一家子，还有产业，总得有个人来照管啊。”
　　“六儿不行吗？他是林家的嫡亲孙子。”二姨太建议道。
　　素衿心里顿了一下，叹气道：“六儿怎么行呢？他还那么小啊。”
　　精明的二姨太已经明白了素衿的心思，笑着说：“当年老爷收过一个先太太的贴身丫头，后来让太太给撵出去嫁人了。听说她才嫁过去七个多月，就生了个儿子。”
　　“真有此事？”这件事要是真的，素衿觉得这似乎就是救自己的命的那根稻草，她无论如何得抓紧了。
　　姨太太坚定地点头：“那孩子也有十三四了，这个年纪刚好是太太想要的吧。前年他的老子——娶了那丫头的那个，是个杀猪的，死了。如今，他们母子还住在拱桥边上，带着个小女儿。”
　　“那这样，二姨太你挑个时间，咱们一起去看看？”
　　二姨太笑着应道：“我随时都有时间，只等太太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