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纯洁的青青

3、受到救助

　　回了屋，他就这样抱着女娃坐在床边，各种念头纷杂不休。一天前还想着老天爷开了眼，现下又觉得老天爷不过又是在玩弄他。那姚将军府上何等尊贵，如何会容他去求治一个女娃，只怕就是在那门前跪上三五天都只会被人驱赶。他抱着女娃贴近自己，女娃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颈间。真要说起来，他连这女娃的声音都没听过几次，难道真要为了她走那么远的路，去求见那样尊贵的人？王二牛想起来就觉得全身紧绷。
　　不知过了多久，王二牛将女娃抱到身前，低头仔细地看着。女娃十分漂亮，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因发热而晕红的双颊，有些脱皮的嘴唇。那双眼睛再没睁开过，但王二牛知道那是双黑珠子一般的漂亮眼睛。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戳了戳女娃的脸，没有反应。再重重地戳了戳，终于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王二牛浑身一激灵，突然起身，给女娃灌了些水，穿上新打的草鞋，再四处翻出根布带将女娃绑在胸前，将桌上散乱的一些铜板钱财揣上，灌上一壶水，便出门向东走去。他觉得这辈子很窝囊，没有人能比他更窝囊了。爹娘死了，哥哥也早没了音讯，每天守着那几亩薄田，收入刚刚能让自己不饿死。娶女人？娶什么女人？哪里有钱娶女人？谁又会看得上他？白天看着隔壁那骚娘们扭着屁股走来走去，晚上听着她跟她汉子干的呼天抢地，他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村里哪个看得他起？别说那些里正，就连王大树在他面前都像只公鸡一样扬着头。他还有什么？除了这条命，这间破屋，几间田土，他什么也没有，连死后的棺材都买不起，那还怕什么？就算死在姚将军府前，就算被拖到乱坟岗，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么好的女娃，老天爷既然让他捡到了，他就一定要救活她。
　　王二牛憋着一口气，抱着女娃一路向东走。路上碰到辆驴车，他舔着脸搭乘了一段路。女娃包着脸，时不时地被喂一些水。就这样，一直走到太阳靠西，他终于走到了姚将军府的庄子前。那庄子门在王二牛看来十分气派，刷着新漆，打扫得干干净净，两边站着几个门房，打量着他，倒也没随便调笑。王二牛磨蹭了一下，又看了眼女娃，鼓起勇气上前道“几位大爷，府上郎中在吗？”门房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王二牛道“小人女儿病了，病得很严重，村里人说只有到姚将军府上，求见高明的郎中才能治好，小人把女儿带来了，只求让府上郎中帮她治治。”门房瞥了眼他胸前的鼓包，冷冷说道“将军府上的郎中，岂是你这样的人说见就能见的？一边儿去。”王二牛急道“求求这位大爷，只求通传一声，小人只求见见郎中，救救我女儿。”这个门房不再搭理他。王二牛从钱袋中摸出一把铜板，拉住门房的手臂，求道“大爷，只求帮个忙，通传一声，小人女儿快要不行了。”门房嫌弃地看着拿手铜板，一把将他推开，道“你这厮好没道理，要找郎中上城里找去，跑到这儿来闹什么，这儿是你能来的么？”王二牛走了大半天的路，脚上已然被草鞋磨得疼痛难忍, 被推这一下，向一边倒去。他怕摔着女娃，就转了个身自己背着地，摔得好半天爬不起来。另一个门房见此，走上来道“摔着了没？”王二牛挣扎着爬起来，道“谢大爷，没摔着，没摔着。”这门房道“不是我们不帮着通传，夫人去了那边华林寺，这会儿还没回来，府上当家的都不在，没人能做主，我们也不敢随便进去喊人。这样吧，估摸着夫人也快回来了，你在这边上等着，夫人回来你去求求她。咱们夫人最是心善，说不定就会帮你找人看看你女儿。”王二牛喜道“多谢这位大爷，多谢。”这门房回了几句，便重新归位站好。
　　王二牛站在一旁等了一阵，为了女娃几次水。忽然远远瞧见一路人马走了过来，只觉全身绷紧。待得那队人马走近前来，王二牛突然跪倒在地，大呼一声“求求这位官夫人，救救小人女儿。”那几个门房恨不得立刻宰了这王二牛，呵斥道“刁民，竟在此撒野”，上前几步就要拖人。此时，只见那队人马中走出个穿着颇体面的女子来，听得她道“慢着，这是怎么回事？”一个门房躬身上前说了几句，那女子返回最前面的轿子前，片刻，她重新出来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这人到外院等着吧，夫人会派郎中前来察看。”王二牛听得此言，忙伏身拜谢不已。
　　待得进了外院，王二牛小心将小女娃解下来。一会儿，郎中被派来，揭开盖在女娃身上的衣裳，也吃了一惊，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王二牛。仔细察看一番后，郎中面色严肃地说道“这位…，你女儿怕是不好了，烧伤如此严重，已经有些脓水，又发热到这种程度，怕是……”王二牛“噗通”一声跪倒，伏地求道“求求大爷你救救我女儿”。郎中吓了一跳，忙伸手扶起王二牛，道“快快起来，这……我自当尽力，但这女娃伤情过重，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王二牛连忙摸出钱袋，全部交给郎中，说道“只求大爷尽力，小人全部家当都在此，只求大爷尽力一试。”郎中为难半响，到底推回了钱袋，道“也罢，待我去求求夫人。这药要用几样贵重药材，看庄里有没有备着些。”王二牛再三拜谢。
　　郎中进得正房，躬身行礼道“夫人，外院那人的女儿，草民已经看过，小儿约莫一岁半，烧伤很是严重，已经有些脓肿。要治好的话，怕是要几样矜贵药材，请夫人示下。”榻上端坐着一位妇人，年约双十，眉目周正，脸色有些黄，没有施粉，只随意挽了个髻。她穿着一身半旧家常衣衫，肚子已经明显鼓起。听到郎中的回话，恍惚片刻。“一岁半，我的媛儿若是没走，现下也是一岁十个月了。”旁边伺候的秋夕听得夫人喃喃自语。“如此，那小儿需要什么药材，只要庄里有，你就随意取用吧。如果治好了，就带那女娃来见见我。”待得郎中出屋，秋夕忍不住出声道“夫人，那几味药都是您的方子里的……”那妇人只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说到“我的身子好得很，也用不着这么多副药。老爷和大爷正在前线征战，我在这儿多救一个人，也是多积一份功德，但求老爷和大爷的战事能够顺利些。”秋夕不再多语，转身出去吩咐摆饭。
　　王二牛就在外院住了下来，每天里只是照看着小女娃。那女娃连着灌了好几天的药，敷的也是姚将军府中带出来的最好的伤药。烧了两天，终于退了热，只是肺上似乎烧伤了，咳得厉害。这样一折腾，又过了大半个月。王二牛回村了几次，照看了下田土，又赶回来继续照顾这女娃。每天矜贵的药材都流入女娃的药锅，尤其是那伤药，大半个月后，女娃身上几块烧伤竟只留下淡淡地红痕。小娃儿长得快，估计再过几年连痕迹都不会留。王二牛心中对姚大夫人十分感激，每天在小女娃睡后都出门来想找点活干，庄子上的老丁管家见他没有活干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也就指派了他几次，倒也觉得他勤劳肯干，不多说废话。王二牛虽然心比较粗，也感觉到这些天庄子上气氛压抑，让人难受得很。老丁管家说“这有啥法子，我们这些人也想过的舒坦，但上面的人不顺，连着我们也霉。你没听说么，北边的周国一直在打咱们梁国，府上老将军和小将军都去迎敌了，连着两个月，几次大仗都不胜，这气氛能好么？唉。”王二牛也跟着叹了几声，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