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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帝尊不过是个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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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凡手持着天冥剑征讨、週旋于各州郡王之间,未久民间竟沸沸扬扬的传出拥有天冥剑便能得到天下。
他俞仲凡持有天冥剑再加上近来的声势不低,崔太后自然忌惮着他,对他起了杀意。
俞仲凡摒气凝神说道:「微臣会带着陛下远离皇城,归隐乡野,请太后放心。」
崔太后的一对利眸扫落在他挂在腰身镶有硕大红宝的名剑上,撇撇嘴道:「俞将军哪,若哀家要你献上天冥剑呢?」
俞仲凡闻言,身子一震,接着不疾不徐的说:「天冥剑曾沾上亲王殿下的鲜血,这把剑是他临终之前送给微臣的礼物,微臣与殿下系出同门,天冥剑只不过是他送给微臣的留念之物罢了,并无其它意义。」龙殿下生前最不喜欢崔太后,若交出天冥剑,他俞仲凡怎对得住他的在天之灵啊。
更何况这把剑将来他想交给稚儿。
「民间传说拥有天冥剑便能得到天下……」崔太后不怀好意的瞪着他,冷笑道:「留着那把剑在身边,莫非你俞仲凡有想得到天下的野心吗?」
得天冥剑得天下!
持有天冥剑却不肯交出,崔太后可是明明白白的在指控他想造反啊。
俞仲凡赶忙作揖道:「青云帮持有天冥剑两百年馀并未得到天下啊,反而复灭了。更何况仲凡无龙氏血统,诸位郡王们岂肯会为了一把前朝的剑而臣伏呢?」
崔太后怒视着他,片刻后突然哈哈笑道:「俞仲凡看似耿直,倒也是个聪明之人啊!」她一双利眸移到他腰间的宝剑上,开口道:「既是他死前赠与之物,也就罢了,哀家与他向来不合,他还曾经拿着剑追杀过哀家呢,哀家的右臂也是让他给砍下的,好几次都差一点儿被他给杀了,若听信民间那些没有根据的传闻跟你要了剑,把剑留在哀家身边,反倒是不吉利了,罢了!罢了!」崔太后终于摆摆袖。「起来吧!」
「谢,太后。」俞仲凡重重的磕个头后方站起。
对于威震四方的大将军俞仲凡的卑躬躯膝,崔太后满意的扬起嘴角笑了一笑。如今她崔氏真的已经高高在上了,无比的尊贵,再也不用被那个所谓的龙氏正统压在下面,再也不用仰着龙氏的鼻息过日子了。
「拿梳子过来,哀家要替女儿梳头。」崔太后对着侍女吩咐道。
片刻后银屏双手递上一把玉梳。
崔太后款款步过去挨着女儿,在她身后坐下执着玉梳轻轻滑过她那头乌亮的秀髮,三千髮丝触感柔细,却想起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这句话来,眼眶登时泛红,哽咽道:「哀家生了三个孩子,都是怀胎十个月辛苦生下来的,以前最疼女儿,因为知道她长大以后会嫁人,会离开我的身边,所以想在短短的十几年裡多疼她些,谁怎能料到她嫁的居然是我们的对头啊。珞儿的丈夫,她替他生的儿女就算不争不抢不夺,光凭着血统就能轻易地夺走我们的尊贵,我们的地位……」她潸潸流着泪,哽咽道:「女儿啊,别怪母后狠心,是妳嫁错了丈夫,妳父皇说得没错,妳嫁了便是他们家的人了,生下来的也是他们家的孩子,母后不得不狠心对妳啊,当初妳难产之后那虚弱的模样让母亲的心裡有多麽的痛,妳知道吗?」
自从那个孩子没了之后,女儿心裡埋怨,总是防着她,从此她不再做伤害她孩子的事了。
依稀记得有一年,她回宫祭祀,瞧见琬儿可爱便忍不住伸手轻抚着她的头,不慎却被女儿给瞧见了,她居然恶狠狠的斥喝不许接近她的孩子.......她回宫哭了好久。
珞儿总认为,为了权势她会不择手段,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除掉自己的母亲......直到小儿子病死,她竟打算册立他人为太子且密谋将她这个太后终生软禁。
她是从她的肚子裡爬出来的,亲手哺育长大的孩子啊!
只有够狠心才能得到一切,她够狠,而安珞一直没办法做到绝情绝义.所以最终她嬴了。虽然如此却很令她感到悲伤不已,崔太后忍不住哭了起来,低声呼唤,「女儿啊!不只是宣儿,妳也是我的心肝啊!我知道妳很爱母后,同时也恨着母后。」
听得身旁有人在说话,安珞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眸,茫然的说:「母后,您看到龙儿了吗?他带着琯儿去赏花了……」她轻拍怀中的枕子,「璘儿在找爹了,他们怎麽还没回来啊?让月池去告诉他,我想他了,叫他快些回来……咱们一家人得在一起啊。」
见这番情景,崔太后禁不住抱着女儿痛哭失声,「珞儿啊,是母后对不起妳……,对不起妳啊……,可母后不得不如此啊!妳也是母后怀胎生下来的啊……,母后的心也是会痛的啊!母后心如刀割啊!」
崔太后哭了好一会儿方止住泪,定一定神,回头对着俞仲凡交代道:「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关于珞儿退位之事,哀家还要跟丞相、国舅仔细商议,你过几日再来接她罢。」
「遵旨。」俞仲凡低低的叩首。
*
几天后,崔太后对外宣佈龙安珞女王病重不能起,由龙安瑄继位。
天气晴朗,白云如絮,天空一片蔚蓝。俞仲凡驾着马车沉着的等在皇宫的西门外。未久便见章思予领着几个丫头簇拥着一名怀抱着枕子,身穿素衣,披着斗篷,容颜绝丽的女子出现。
章思予令宫女们等在城门,独自将安珞送来马车旁,对着俞仲凡低声道:「崔太后嘱咐,你好生照料着。」
俞仲凡点点头,随即扶着她上马车,安珞却迟疑了一下,转过头,对着自己左下方的衣摆道:「琯儿,娘要抱弟弟,妳抓好,别跟丢了。」她朝着左下方微微笑了一下,这时方肯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后,立刻朝裡挪进,让旁边空出个小位置出来,空出一个大约六七岁孩童大小的位置。
见她已坐稳,俞仲凡随即放下车帘却听得裡面低低的传来:「龙儿,我们要去那裡?」
他迅速掀开帘子,却见她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开口说过话般平静无波。
俞仲凡再度放下帘子,回眸却见到章思予奇怪的神情,他苦涩的说:「陛下神志昏溃,会对着空气说话。」
「知道了!」俞仲凡点头示意,即刻抬手抱拳,「大哥,保重!」
「保重!」章思予显得离情依依,抱拳道:「仲凡啊,今在此一别,千万珍重啊。」
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章思予向来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将来后会有期。「大哥,你也珍重。」俞仲凡挥别章思予随即驾着马车离去。一路上心裡不停的盘算着:我会医好妳的,一定会的……
马车驾到了郊区,远远便瞧见一名少年及一名女子待在一颗大树下,远眺着他这个方向,引颈企盼,看似急躁不安,似乎是在等着某人,及近前才发现原来竟是安瑄与月池。
他立刻拉紧缰绳,停下马车,跳了下来,月池早已等不及了,直接越过他,冲进马车裡哭道:「小姐,月池来侍候您了!」
安瑄徐步到他的跟前道:「打从安瑄有记忆以来,月池便跟在姐姐身边,她是姐姐最贴心的丫头,所以安瑄便自做主张把她给带来了,你不会嫌多一个人麻烦吧?」
俞仲凡微微一笑,「多谢。」
安瑄红着眼眶看着他,片刻后却又垂下头来,不发一语。
「怎麽了吗?」俞仲凡轻声问道。
「我……,我要登基的事,你知道吧?」他吱吱唔唔的说,神情侷促不安。
「知道。」他简短的答。
「可……我不想登基,我不想当帝王,我讨厌那个位置,我喜欢陵州,在那裡当郡王很快乐.还有,我喜欢一个小丫头,我想回陵州去,母后不肯,当时安珞姐姐还跟她吵了一架。」
俞仲凡听了脸色骤变,沉声道:「你姐姐,她?」
安瑄瞥了马车内的人影一眼突然流下泪来,那张尚属青涩的脸竟说出了惊人之语。「安珞姐姐是被我母后给毒害的,她趁着姐姐最虚弱伤心的时候下手。」
俞仲凡大感惊讶,连退几步,内心震惊不已。虎毒不食子啊,皇太后怎下得了毒手啊?
安瑄流着泪,娓娓道来:「璘儿的爹死后,安珞姐姐不吃不喝,常常独自坐在床头落泪,我怕她哭瞎了,心裡不放心便经常偷偷的跑去看她,有一次我听见她跟母后激烈争吵,母后要她下诏立我为太子,姐姐不肯,她说我不适合,母后听了大闹,我忍不住冲了出去,表明我不要当太子要回陵州去,母后当场狠狠掴了我,过没多久姐姐却病了,姐姐的病其实是心病,是因为过度伤心引起的,忧伤悒鬱而生疾可她仍佯装作没事,每日正常上朝议政,直到各州郡王退兵之后,她才倒了下来,由明太医负责诊治……」
「明太医?」
据说龙殿下崩逝之后,姜太医跑到太上皇的墓前哭了好久,之后便告老还乡了。
安瑄又继续说道:「在明太医的诊治之下,姐姐的精神状况却愈来愈差,到后来居然连人都快认不得了,月池感到很奇怪便偷偷把药给换了,我母后知道后不但不追察此事,反而把她跟莲儿给逐出宫去。我好害怕……,怕是母后毒害了姐姐,她是作贼心虚,于是故意在她面前喝下姐姐的药……」他颤抖着,流着泪,惨白着一张脸道:「母后她、她把我手上的药碗给打碎了,在药碗碎掉的那一刻,我好恨她,恨她为了权势不惜骨肉相残。以前我有点儿惧怕姐夫,他脾气不太好,我怕惹到他,可我对自己的母亲却是发自心内的恐惧甚至怨恨……」
俞仲凡深深的凝视着这个十七岁少年眼底的怨恨、恐惧甚至悲愤,以及即将强加诸在他身上的帝座,那个令各大郡王觊觎、垂涎不已的位置。
无论如何他俞仲凡已经无能为力了,孤臣无力可回天,就让上苍来安排吧。他的眸光缓缓地越过婆娑的枝叶,在徐风的吹拂之下,光影流转,他略感萧瑟之意,低声的叹息着,「秋天,就快来临了!」
「秋天吗?」安瑄仰着头喃喃道。
穹苍幽蓝,白云苍狗,世间事变幻无常。
今日一别或许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安瑄转过身子大步跑到马车旁,对着车裡的人儿哽咽的低低唤道:「安珞姐姐啊,我是瑄儿……」
「瑄儿吗?」安珞眸光飘淼,似乎是认得他又似乎不认得。
「我是瑄儿啊。」他用力的点点头,落泪道:「我得走了。」
亲姐姐怔怔的呆望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安瑄失望的垂下头,转过身子,沉重的挪动脚步,背后突然传来幽幽的叹息声,「瑄儿,记得要吃饭啊,别顾着玩鞠……,以后你要坚强……」
他突然放声大哭,倏地加快脚步朝着自己的座骑奔去。
俞仲凡怅然的望着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哭着跳上马,驾的一声,扬鞭离去。
空气裡彷彿还留下他的悲泣声,低声廻荡着。
思及过往,在他入宫后一年,小小瑄儿才刚出生。满週岁抓周的时候,他跟着太子安玦,公主安珞及小爵爷乐冰一起去看他。
当时的皇后打算在他跟乐冰之间挑一个来当女婿,便促狭的对着小安瑄笑道:「你挑一个男人给你姐姐当姐夫啊!」
小安瑄却爬到亲哥哥安玦前面,紧抱着他不放,引得哄堂大笑。
时光流逝,当时的小婴儿如今已成长为一名清秀孺雅的少年了,成长的代价,却是不得不去承受身为龙金氏的命运。
或许他扛不住那个该属于龙氏的王朝,或许……
「瑄儿啊,俞哥哥希望你能够安然的渡过此生,长命百岁。」他无声的叹息着。
***
隐山。
古树参天,郁郁葱葱,底下枝干盘根错结,一名瘦小的身影朝四週探了一探后,方拨开枝叶,鑽了进去。
裡面是一个隐秘的小洞穴,深穴的幽暗处端坐着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佝偻老人,老人旁边的地上横躺着一把带有红色鏽渍的长剑。
那人道:「啓禀帮主,外面传闻崔太后谕令陛下回復本姓金氏,丞相平白上书表示大力反对却三度遭到驳回,据说平白气到辞官不干了!」
阴影下的黑衣老人发出低沉的声音道:「过继的龙氏不会甘愿永远被压制在别人的姓氏底下,哼哼,她那高傲的性格岂能忍受,这事我早料到了,崔太后果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改回了本姓,等于是不承认自己是龙氏了,不是龙氏怎能继承龙氏江山?江山无主了啊,无主的天下,便是天下人的天下,人人可夺,她可是给野心勃勃的各大郡王落了口实了,龙国即将进入群雄割据的时代,乱世即将开始了。」
那人听了不禁双眼发亮,道:「那麽帮主,现在我们该怎麽做呢?」
这可是青云帮的大好机会啊。
「那个年轻的帝王呢?现今如何了?」
「听宫裡的人说,他登基后不久便派人特地前往陵州带回一名小丫头,欢欢喜喜的册封为妃子,崔太后却不满该丫头出身卑贱,不配侍帝便当场将她杖责至死,年轻软弱的帝王为此大病了一场,病癒后竟开始纵情酒色、不理政事,朝政的事居然全然不管了。」
「哼哼,龙国朝政早已落入崔太后与崔国舅手中,他想管也管不了,所谓的帝尊不过是个傀儡……」他停了片刻后,问道:「天冥剑找到了吗?」
那人摇摇头道:「听说俞仲凡带着天冥剑跟两个女人消失在群山裡,避世隐居起来了,消失了踪迹……」
俞仲凡隐匿了,可惜啊。
崔太后若想稳坐高堂,什麽事都不必做就可以了。朝内有女王,朝外有俞仲凡,龙国必然安稳无恙。
她却认定俞仲凡会藉机扩张权势并与新寡的女王成亲,或许会生下子嗣继承帝位。
其实她并不会嫁给俞仲凡。
龙国失去了龙殿下已经风雨飘摇、没了女王又逼走俞仲凡,气走了平白……,目光短浅的崔太后支撑得起龙国的万里江山吗?她那个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啊?」老人声音低沉黯哑。
那人面有难色,吱唔的说:「几乎都被朝廷给灭了,前帮主原欢率众兄弟在南阳与朝廷大军一搏,寡不敌众,几乎全军复没,就算侥倖没战死的也逃走了,不敢再回到青云帮,如今帮众只剩下百来名……」他吞了吞口水,很不确定的说:「我们能东山再起罢……」
百来人?还怕是多估了,如今谁敢再加入青云帮啊?
「东山再起吗?谈何容易啊!」老人突然凄厉的笑着,笑声竟尖锐得可怕,「哈哈哈,你看看我!」他突然扯掉斗篷,随着黑色抖篷飘然落地,露出了真面目,那人居然吓得腿软,眸光惊骇,浑身战慄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