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故事》五津风烟

7、做我的女儿好么

　　“怀儿，给你爹磕头……”
　　“怀儿，我要去找你爹爹了……”
　　“怀儿，别哭……”
　　“怀儿，怀儿……你回去吧，我已经找到你爹爹了。”
　　周围是茫茫的灰雾，我似乎已经在这雾里待了很久。这是哪里，我不关心，也不怕，我只想往前走。因为这雾的前方不断传来娘亲的声音，我好久没见她了，我好想见见她。
　　有一刻，我觉得我离娘亲似乎很近了，拨开这一层雾我肯定可以看见她了。这该死的雾，我有些心急。
　　“怀儿，回去吧，回去吧，别往前走了……”
　　娘亲！娘亲！
　　她的声音就在这雾的后面，我要见她！
　　“回去吧……”
　　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娘亲？该死的雾！
　　我拼命地想往前跑，可是总是追不上那个声音——娘亲，是不是你不想见我？
　　×××
　　“咦？她脸上有泪，她醒了！快去告诉夫人！”
　　一个脆脆的声音将我从那片灰雾里拉了出来，我不甘心，我要回去。可是白花花的光亮隔着眼皮照得我全身无力，我走不动了。
　　“你醒了吗？”那个声音突然凑到我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我费力的睁开眼，刚睁开又立即闭上了。大概我在那个暗暗的灰雾里待太久了，突然满眼的光亮好不适应。
　　“你真的醒了！”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却让我听得心烦，我好想静一静。
　　“她醒了吗？”另外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个声音很柔很美，像音乐般动听。如果不得安静，就让这个声音说话吧。
　　“是，夫人，她刚刚睁眼了。”回答她的还是那个脆脆的声音。
　　我闭着眼，不想睁开。可是我感觉到有人在我脸上轻轻的抚着，也许是在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除了娘亲和他，虽然这只手很暖很柔，可我还是不喜欢。
　　我微微别过头，睁开了眼，迎上看到的一张带着些微诧异的美丽面容。她见我看着她，诧异一闪而过，收回替我拭泪的手，对着我轻轻一笑。
　　她的笑很美，不过不是娘亲的那种美。我以前在小镇上见过有人卖玫瑰花，那花开得娇艳欲滴，十分的美，就如同此时我眼前的笑容。至于我的娘亲，她不是玫瑰，她只是空谷中的幽兰。
　　“你醒了？”她依旧笑着，笑得跟声音一般甜。
　　我不想说话，刚刚娘亲的阵阵呼唤似乎还萦绕在耳，我竭力的想要再多回想起一些。
　　她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冷漠，又问道：“身上的伤还痛么？”
　　对，我受伤了。我想起那个陌生姑娘和那柄从我身体里慢慢抽出来的长剑。她刺中了我的后心口。我动了一动，后心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夫人连忙说道：“你别乱动，当心伤口裂开。你伤得不轻呢，幸好有莫先生在。”
　　莫先生是谁？这是哪里？我眼前的这个夫人是谁？是谁救了我？那两个人和那个小孩呢？——我心里有太多疑问，我看向这个美丽的夫人，希望她能告诉我。
　　夫人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似乎看透了我的疑问，笑道：“你先别急，等你伤势好了一些，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大概在床上躺了足足十天，现在也只不过能勉强的坐起来。那柄剑差点刺到了我的心脏，若不是莫先生，也许我真的要去见娘亲了。
　　我现在已经知道莫先生是谁了，他是客居在潇然居的大夫。潇然居就是我现在待的地方，潇然居的主人正是那天来看我的夫人。莫先生称她洛水夫人，这个称呼让我想起以前读过一篇曹植的《洛神赋》。“洛水夫人”是隐寓她如同洛神般的美貌吗？我曾经问过莫先生，他却神秘的笑了一笑，没有回答我。
　　莫先生是个神医。这句话是小蝶告诉我的，这也是我唯一赞同她的一句话。莫先生每天都来看我，把脉问讯，换药开方。他配的方子确实很有奇效，吃了五副我就不再感到背上伤口有阵阵的撕痛了。不过也许是我夸张了些，小蝶说我来到潇然居后昏迷了四天，那四天里莫先生也一直在为我治疗。
　　小蝶就是那天在我耳边大呼小叫的丫头，她是夫人派来照顾我的人。她很细心，也挺聪明，莫先生嘱咐的每句话她都牢牢的记着，我的伤好得这么顺利，应该说也有她一半的功劳。不过小蝶有些让人心烦，她每次在我身边总要唠叨个没完。我即使闭目不理她，她也能自顾自的说上半天，然后再略带惊讶地叫道：“你睡着了？”
　　夫人在我养伤的十天里没来看过我，据小蝶说她出门了，应该这两天就会回来了。我挺想见见她，因为小蝶和莫先生都不能解释是谁救了我和我为什么会在潇然居。
　　这天我刚喝完药，一直躺着让我很难受，所以即使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也情愿坐起来随便看看。
　　我住在一个两进的屋子里，我看不到外面，一架屏风遮住了窗子。不过这架屏风很好看，也许比外面的风景还好看。屏风上绣的是湘夫人寻舜帝的故事，我以前在爹爹的书简中读过，还隐约记得几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屏风上的湘夫人仙姿飘飘，神态凄然，十分逼真。我以前也见过镇上的妇人刺绣，可是绣得如此活色生香我却是头一次见到。
　　屏风如此好看，屋子里的其它东西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小蝶说屋子里的种种摆设都很名贵，这个我不懂，我只感觉这个屋子让人住的很舒服。也许那些摆设件件来历不凡，但是放在这屋子里都恰到好处，让人指摘不出什么不适。
　　现在我正盯着那架屏风，努力回忆着以前读过的湘夫人。不过这时现实中真正美丽的夫人走了进来，她看到我坐在床上，欣喜道：“看来你的伤好了不少。”
　　我看着她，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不过我感觉这笑容中似乎添了几分烦扰。我点点头回应道：“是，好多了，多谢夫人的照顾。”
　　她在我床边坐下，说道：“我前几日出去了，也没能来看你。不过有莫先生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低下头，寻思怎么开口向她询问我心中的疑团，还没等我想好，她却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夫人的眼神很犀利，似乎总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我点点头，问道：“我想知道我怎么来到潇然居的？是谁救了我？”
　　夫人泰然答道：“是我救了你。那日我坐着马车穿过树林，见你浑身是血昏倒在林里，就把你带回来了。”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
　　夫人轻摇臻首，说道：“没有，我只见到你一个人躺在地上。你说的人是谁？是他们伤了你么？”
　　“那个女子暗伤了我，是我太大意了。”我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如果我能小心一些，也许能提防到那个女子在我身后的举动。
　　夫人说道：“刺伤你的剑式很普通，莫先生认不出来是什么人伤了你。你认识他们么？”
　　“不认识。我是为了救那个小孩。不过那个小孩我也不认识，而且他之前还骗过我。”
　　“骗过你？那你还救他？也许你去救他也还是个骗局。”
　　我摇摇头，我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愿意去想了，骗局阴谋我一向是想不通的。以前在小镇上我就几次被人骗了家用钱，若不是我武功好，找那些骗子强要回了钱，也许就傻傻的吃亏自知了。
　　夫人见我如此，也不再多问，只是说道：“我听莫先生说你叫沈怀，我跟着他叫你小怀好么？”
　　我点点头，怀儿是娘亲叫的，以后就让别人叫我小怀吧。
　　伤势好得越来越快了，不出半个月我便能下床了。这期间一直还是莫先生和小蝶照顾着我，夫人隔个四五天会来看我一次。
　　几日来我在潇然居里四处走了一走，大致了解整个潇然居的格局。潇然居建在半山腰处，隐在一片茂密的林中，很是清雅。潇然居里有一幢小楼，这楼就是夫人住的地方。在小楼四周散落着一些房屋，我、莫先生、还有小蝶她们几个丫头就住在这些房子里。潇然居里除了莫先生再没别的男人，我随口问过小蝶，她说她来得时候潇然居里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我感觉身体好了很多，很想练练剑法。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我的剑，我问小蝶，小蝶说可能在夫人那。于是我头一次踏进了夫人住的小楼。我进去的时候夫人正临窗远眺，眉眼间蕴着无尽的烦恼。她听到声音，看到是我，显然很惊讶，但随即笑着迎了上来：“小怀，你还是头一次到我这来，坐吧。”
　　我依言坐下，稍稍环顾了一下，这楼里摆设与我房间里并没什么太大差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窗旁多了一张梳妆台，台上放满了胭脂水粉的盒子。那些盒子看上去很是精致，我以前从未见过，倒是有些好奇。
　　夫人见我看着那些盒子，笑道：“人老了，这张脸都靠它们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提起我来的目的：“夫人，你知道我的剑在哪吗？”
　　“你的剑？哦，那把剑吗？我见它没什么用，便扔了。”
　　“扔了？”我忍不住一脸的失落，那柄剑是我辛辛苦苦从家用里省下来打制的，虽然不值钱，但对我很重要。不过我没法怪夫人，她救我回来已是恩德，没有责任替我保管我的剑。
　　夫人突然轻笑起来：“瞧你难过的。放心吧，你的剑还在，我刚刚逗你的。”
　　“真的？”我惊喜的问她。
　　夫人点点头，从一个橱里取出我的剑，递给了我，说道：“你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这是你的剑。”
　　我摸着手中的剑，又想起我等了八年的他，不过奇怪的是，我心里不再那么难过了，也许这次重伤让我对他的思念减轻了一些。
　　“这柄剑对你很重要么？说实话，这剑不算好。”
　　“这是我的第一柄剑，陪了我两年。”我稍稍解释了一下，不过我不打算告诉夫人关于他的事。
　　夫人点点头，问道：“你会使剑？”
　　“恩，我自创了一套剑法。”
　　“哦？”夫人似乎很感兴趣，她想了一想，说道，“我倒是有一把好剑，可惜我也用不上，送给你如何？”
　　我吃惊的看着她，她笑道：“不过现在不行，这把剑不在潇然居里。改日等你伤势完全好了，我便取了来送给你。你到时候正好也把你的剑法练给我瞧瞧吧。”
　　其实我心里一直盼着能有一把好剑，可惜娘亲不用剑，我又没什么钱。现在夫人说要送我好剑，我心中开始了一丝期盼。
　　夫人大概看到我脸上的欣喜了，她笑道：“小怀，你可要好好养伤啊。”我点点头，说实话，我到潇然居以来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感激之情。
　　夫人嫣笑不语，只是看着我，她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半天，似乎蕴含了一些期待，她突然说道：“小怀，做我的女儿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