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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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以为，那一日的邂逅会成为我仅此平淡一生中惟一的点缀，会是我漫长回忆里惟一的传奇。我总是有些期待，期待着再次与他不期而遇，但同时亦惧怕着和他相逢——我怕我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我无暇去整理这些矛盾的思绪，只是日复一日地回忆起他的眉眼，他的一言一辞，以至于废寝忘食。
他叫淳于筠，这我可总算记住了，是他的名字呢。
我终日神情恍惚，对一切事物都索然无味。我知道府中上上下下都不解我如此异常的举动，连义父张绣亦是如此，但我依然我行我素。
“小绮。”难得有空闲时，义父也会偶尔过问起我的近况，“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而我总是笑靥相迎，说我真的没什么。虽然我也不知，如此苦苦地隐瞒，究竟有什么意义。
然则每至此时，站在一旁的贾诩总是会凉凉地为我解围：“小姐必是因为即将出阁，不舍阁下致使心情不佳，这是未出阁女子的通病，阁下又何足挂心呢？”
每次义父也会略为宽心，安慰几句便离开了。我知道，他现在实在是太忙了，只因如今有一位叫作曹操的军阀正朝向宛城虎视眈眈。听下人们平日的交谈，这位“奉天子以令不臣”的乱世奸雄曹操与义父颇有过节，曾强纳义父的婶婶为妾，而义父在一次叛乱中则杀死了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曹昂和几名心腹爱将。一场大战着实无可避免。而双方实力悬殊，敌众我寡，义父，恐怕难逃此劫了……
而我也知道，贾诩亦非简单之辈——他绝非是一个军师那么简单。我不喜欢他的眼睛，那双明察秋毫的锐眼，仿佛世间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掌控。他总能提前判断出军情，并设身处地地为义父提出建议，且屡屡奏效，故义父惊为天人，言听计从。义父骁勇善战然则缺少谋略，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但我却十分清楚——他实在是太会看人了，他的谋略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总是能轻易地看穿敌人。我相信他早已看透义父，亦已看透了曹操，我的这些心事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可他何以不点破呢？不但未曾点破，还故意以所谓“出阁女子的通病”来敷衍义父。我虽不奢求他能够为我遮掩，但他如此反常的举动却着实令我费解。
此时义父已然离去，贾诩却依然站在原处。
我摒退周围侍女，转身面向他，似笑非笑：“先生现在不用帮助义父处理公务么？”
贾诩笑道：“我原以为小姐让微臣留下，必然是有剿灭曹贼的计策需要商讨。”
我不愿和他做这些无聊的文字游戏，开门见山道：“你都知道了罢？”
“老夫学识鄙薄，所知事情不多，不知小姐希望老夫知道的是哪一件事？”贾诩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语气。
“呵。”我冷冷一笑，略带嘲讽道，“先生，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何你却不愿将话挑明呢？这儿并没有外人，有什么想法便请直说罢。”
贾诩眼神变了变，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老夫的智慧并非用于儿女私情之上，但是小姐……”
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我挥了挥手，表示不愿再听接下来的部分：“这真是再好不过。无论知道了什么事，也请千万别对义父说起，好么？”
“如此说来，小姐你确实……？”贾诩的神色十分复杂。
“贾诩，你很聪明。”我冷笑，且故意生硬地改变了称呼，“可你的智慧真是用于军事上么？我看义父的宛城，恐怕真要守不住了呢。”
气氛骤冷，我就这样和贾诩对视着，过了许久，贾诩才缓缓说道：“我既已愿意为小姐保守秘密，还请小姐为老夫指点迷津。”
见我颔首，贾诩续道：“小姐，老夫看的出，你是个聪明人，虽为女子，智慧却胜出张绣太守数倍——而今袁术伏诛，曹贼镇军寿春，对我宛城是乃志在必得，请问小姐，我们是该战，还是逃？”
虽不明白贾诩为何会和我这一介女流谈论天下大事，但我依然道：“宛城四面地势平坦而无屏障，难以埋下伏兵以出奇制胜，此为不得地利；义父本隶属曹操，叛逃亦非得所有将士支持，一旦曹军打来，必然军心涣散，无力克敌，此为不得人和。况且曹操的将领皆骁勇善战，而义父只有胡车儿等几员大将能真正独挡四方。如若曹操兵分多路，凭义父和胡将军必然无可相敌……由此观之，战则义父必败；逃，溃逃之军被追俘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此看来，倒不如再投降一次，至少能保宛城平民免受战乱之苦。”
也许是没有料到我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贾诩呆立片刻，方大喜道：“小姐果然是聪明绝顶！老夫也以为惟有降才是上上之策。”
我只是微笑：只因我自幼便为张绣抚养，而张绣亦是重武轻文，故虽不曾习枪棒，却经常得以纵览各部兵书。诸如《列女传》、《四书》等本应大家闺秀读的书籍我反读得少，倒是《三略》、《孙子兵法》等兵书看得多些，所以对战事也是略知一二。当然，这些事情贾诩并不知道。
虽我和贾诩皆主张归降曹操，且规劝义父数次，然义父却始终不为所动，招兵买马，显然欲图与曹操一决死战。
而自那天起，贾诩不知何故却频频来我府中。他总是说我即将出阁，若不懂礼仪怕是会丢面子，义父自然没有异议，痛快放行。
而贾诩每每来我府中，我皆会摒退侍女，然后他便会向我详细地叙述曹军的现况，以及义父军队与宛城的形势，并询问我应对的对策。
我们惯用的方法，是用粗纸写下彼此的计策，再相互对比一番。不知何故，我们总是可以想到一起。长此以往，贾诩的态度也逐渐由惊叹变为了赞许。
“小姐的才华真乃人中龙凤！”一次军事探讨之后，贾诩如是说道，眼里满是赞许之意，“恐怕即便是传说中的卧龙先生诸葛孔明，谋略也不过如此！”
面对他的夸奖，我却不为所动：“先生谬奖。小绮一介女流，对战争之事并无兴趣。况且不必说诸葛孔明，只怕是先生的智慧也远超小女数倍罢。”
“呵呵，小姐太谦虚了呢！”贾诩笑道，话锋一转，“我已探到如今曹操委派夏侯渊在洛阳城埋下一支伏兵，不出一个月必将偷袭宛城。如若此时曹操再从寿春发兵攻打宛城，前后夹攻，我方必然落得下风！我计策今晚出兵偷袭洛阳，出其不易，一举剿灭伏兵，以解后顾之忧。洛阳之地形我已绘出，还请小姐过目。”
我接过贾诩递上的地图，粗略扫了一眼：“夏侯渊居然将军营安置在洛阳城外的树林中，况且近来天候干燥，不如……”我如是想。
贾诩见我已想好了对策，笑道：“那么，还是老规矩罢。”说罢，将桌上摆着的粗布纸一裁为二，递予我其中一半，自己亦在另一半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
我迅速地写下了两个字，抬头看见贾诩亦写好了他的对策，正微笑着看着我。
待将两张纸合在一起时，我们又一次相视而笑。不为其他，只为我们再次想到了相同的计策。
被揉作一团的两张宣纸上洋溢着两种不同的笔迹，然而却可清晰辨认出笔迹是同样的两个字——火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