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遗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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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正在睡梦中，却隐约觉得有人在拍她的脸。
啊，可恶，拍的力度不小啊。否则她才懒得睁大眼睛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烦躁地皱着眉，微微睁开眼睛：“嗯？哇啊！”吓死人了，师父的一张老脸就在眼前呢……这是什么回事！这是她的房间呢！阿信还安稳地睡在旁边，手搭在她腰上。
“您、您！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小声说道。天还黑着呢。
可是藤田泉只是板着严肃的一张脸，不说话。他的右手伸出来，做了一个“起”的手势，皓月便觉得自己的身体穿过了阿信的手，穿过了被子，腾空而起，全身轻飘飘的。她回头看，竟然看见自己还熟睡着躺在阿信的怀里。
原来被师父入了梦。皓月有些厌烦地说：“泉老头你又干什么，人家还想睡觉的！”虽然这么说着，可她还是站了起来，走向她师父。
床铺上，看着自己和阿信还在睡梦中，皓月觉得有些神奇。阿信突然间挪动了一下，把她抱紧了一些。原来自己睡在他怀里是显得这么娇小。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跟我来。”藤田泉说道，便穿过了木门。
“哦。”皓月跟着她师父的鬼魂，也穿过了木门。现在她是离身之魂，算是在梦中。
师父的鬼魂在前面飘着，速度有些快，让她跟得有些急促：“真是的，人家还不是鬼，走路还靠腿的……”
“走快点。我只能带你出来一个时辰。”他回过头来看着她，没有了往时嬉笑的模样。看来，师父还真是有正经事要交代呢。皓月只好紧紧跟着他。
他带着她一路走出了紫樱镇，向着东边走了一段树林中的驿道，不远处便是一间恢弘的神社。石牌坊立在黑暗的夜色中，就着微弱的月色，可以看见挂在神社周围的红白相间的粗绳，显得尤其神圣。一阵风吹过，神社周围结界上的铃铛也一阵阵地响。
皓月也好久没有回来过了。
十多年前，她就是在这紫樱神社开始修行的。
藤田泉立在神社前的石阶上，有些感慨地叹道：“当年见到你，你连神社里最小号的巫女服都嫌大，还是你那有钱的爹给你用最好的布料定做的呢。若不是你生来就看到阴阳界的妖怪，若不是他那时身患重病怕你他日无人照料，恐怕你爹才不肯让你修行阴阳术，受这个苦呢……”
皓月却淡淡地说：“什么受苦呢？跟着师父修行，学到精巧的法术，认识到各种各样的妖怪，不知道多么快乐呢。”说着，往事就在脑海里一拥而上。
藤田泉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站在石阶下的皓月。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和白发，看起来这鬼魂像是随时都要随风而去一样。皓月跟着他走到神社的牌坊下，他指着牌坊一边的石柱，那里是损坏过的痕迹。坚硬的岩石上，是一道深深的凹痕。他问道：“还记得这道痕吗？”
“记得。”她回答道。神情有些严肃。
除了发了疯的强大妖怪，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在这神社的石上弄出这样的痕迹。
那是，十年前的立仁做的。
“多凶猛的一只妖怪。那时你才八岁，却偏偏执意要收了他。不过，看来皓月你还是很有眼光的，收的式神都很不错……”师父笑着，他指的是阿信。而后却又叹道，“若是当时你不收了立仁，他在那些大名地主、那些达官贵人手里，只是死路一条。即使，他作为一只妖兽，他并没有错。只是在贪得无厌的人类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不敬的。人类有时比妖怪更可怕……”
“师父，你想说什么？”皓月有些疑惑。嗯？这个泉老头怎么会突然感叹起这个。
他飘向皓月，眉头微皱着：“‘善治妖事，兼统人心’，横山皓月，你作为一个阴阳界的人，能做到吗？”
皓月站在原地，觉得这话仿佛就是昨天听过的一样。那是藤田泉第一次给她讲解初级结界手印的时候，问她的问题。只是，那是他还没有这么多白发，还没有驼背，低着头看着小小的皓月，身形高大。如今，一个白发苍苍的鬼魂抬着头，若有所思地再问她同一个问题。
她微笑着，陷在回忆中，不知道如何回答。
藤田泉却没有等她回答，只是继续说道：“人类总是抱怨妖魅在人间横行，却不知扰乱人间秩序的正是人类自身的疯狂和贪婪。”他长叹一声，“人间有乱。”
“师父，我知道，你是知道了些什么。才让自己变成游魂，久久留在人间。”皓月向他走了一步，跪在他面前：“未能让你安心离去，是徒儿不孝。可是，无论有什么样的妖乱，或是人祸，都请你交托给我去解决吧。虽然，我不敢说自己能完美地平衡好阴阳界的一切，但是，我会尝试着用师父的方法去思考，以纯正的心去判断黑白，以性命去守护世界规律……”
“为师知道你能做到，”他挥动着袖子，皓月便觉得自己被一阵风从地上扶了起来。师父的眼中却依然是担忧，他说：“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可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藤田泉走到她面前，伸出五指，盖在她眼前。
“泉老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了师父在低声念咒，一片黑色从他的掌心向她飞来。在眼前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
皓月顿时觉得堕入了另一个世界，凌乱的场景快速在眼前闪过：惨烈的打斗场面，污血染上武士刀，断肢残骸被推入铺着黄布的坑中，黄布上还有诡异的符咒；几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一片房屋的屋顶上，而周围的大火烧得旺盛，那是阴阳术召唤的孽火，人类和妖怪的惨叫声响彻天地，侥幸逃出的妖怪不断向东边逃逸，空中还有身上着火的雀妖……
皓月气息有些紊乱：“泉老头，你究竟给我看的是什么……”可是他没有回答，影象依然强制地灌入她的眼中：绕着紫樱镇的巨大符咒，血染的土地，丧失心智的妖兽，在掐指念咒的黑影，被踏在脚下的平民，闪着绝望气息的结界，漫天飞舞的黑色符咒，刺穿心脏的刀刃，被扭曲、毁灭的世界，阴阳被颠倒的恐惧感……
“啊！”她恐惧地喊出了声音，额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伸手握着藤田泉的手腕想把他的法术破解，可是他依然催动着幻术，将画像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播映。
终于皓月有些虚脱无力地双膝着地，又跪了下来。看见眼前的影像，像是俯视着两个不同的巨大符咒，她看出了左边的是京师的地形，右边是紫樱镇的建筑，不由得心里一惊，此时两道黑光从两个符咒中溢出，交织在一起。“那是禁术！”她惊呼道，可是黑暗不断地向她涌来，她仿佛一下子跌入了深渊中。
眼前一片黑暗，她在努力地缓过神来，耳边传来了她师父的声音：“皓月，这是我以半个魂魄向天地借来的景象，我只能向你透露这么多。正如你所看到的，如果你不去阻止，人间妖界会被一股势力打乱。
其实，为师好矛盾，我一直不和你说起这些，是在想，该怎么骗你，让你明哲保身逃离这个地方，又或许是要你继续守护阴阳界，陷入这场混乱当中……
你若是选择了离开这场混乱，为师也是高兴的。因为世间的事实在太多，而人生苦短，为师只想你安好……若是，你要阻止这一场风波，请你不要像往日那样自己一个人承担，起码叫上你师妹彩云吧，她冲动了些，却也不算是坏人。只是答应为师，你万事要小心，保存自身是很重要的。我不想你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你长大了，要自己做出选择，不仅仅是以一个巫女的身份做出选择……为师，也希望你能为自己考虑。
唉，我的徒儿，我一个鬼魂之身，还能忧虑多少呢？
这便算是遗言吧。
来生再见了。”
眼睛有些湿润，皓月张开眼，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正稳睡在阿信身边。
她知道，藤田师父这次是真的走了，去了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师父的离开让她感叹和不舍，而他留下的信息让她非常不安。怎么办呢？
皓月转过身，躲过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把身躯向了阿信的怀里靠近了一些。
“今天醒得这么早？”他温柔地说。他总是早早醒来却不起床，看着她窝在自己身边那满意的睡容，等着她慢慢睁开眼睛……
今天的皓月有些怪异，蓝色的眼睛捕捉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问道：“怎么了？作恶梦了吗？”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没有做噩梦呢。”皓月把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小心翼翼地问道：“阿信，你，有没有想过，回去你原来的地方？”她说的是离开日本。
抱着她的大手突然加重了力度，紧紧抓住她的肩，阿信的语气有些不悦：“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问一下……”她有些心虚。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他又把她搂紧了些，嘴唇贴在她耳边：“除非……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阿信闭着眼，吻上了皓月的脸庞，一路到嘴边、朱唇上，吸取她的气息。
她一边看着他，却一边在想着刚才师父的“遗言”。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遗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