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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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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亦染陷入了一场长长的梦噩。
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见一丝天光。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那年,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病情,没有哭也没有闹,她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漆黑的屋子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安静的坐在黑夜里沉思,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她小时候,姑姑教她习毛笔字,她的小手被握在她雪白的皓腕间,在雪白的宣纸上弯弯曲曲的写下了一撇一捺。更多时候,姑姑在书房的青玉案上作画,她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娴静美好的姿态,竟觉得比窗外漫天韶华绚丽的桃花还要好看几分。书房中写字作画的青玉案,是一位善笔墨丹青的长者送给姑姑的十五岁生辰礼物。姑姑最后还是走了,也是同样的病,走的很从容安详,拉着她的手说自己的事,后来她渐渐说不出来话了,眼睛也闭上了。青玉案台上,还摆着她早上画的桃花,是她给她研的墨。
站在黑暗中,杜亦染苦笑,自己应该也死了吧?很快,她笑不出来了,黑暗渐渐包围吞噬了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
正在这时,耳边隐隐传来抵嘶抵竭的哭泣声,似要撕裂这黑暗,解救她出来。杜亦染的手指微动,神识渐渐清明起来,她听见有人说话声走动声,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得静静听着。
南府西北面一角的小院中,几间破落的小屋久经岁月风霜,嵌在整座绣闼雕甍的南府一角,显的格格不入。
漆黑浓墨的夜笼罩着整个大地,小屋中残灯孤火,微弱如豆,摇摇晃晃映出一室昏黄的薄光。
小屋中,陈旧的木床上倦缩着一个细小的身影,小小的脸颊滚烫,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不停,显然是病了。
一个青年男子靠坐在床前,纤长的十指微微拧干浸在凉水中的巾帕,叠好敷在小女孩滚烫的额前,把换下的那块已经半干的巾帕继续浸在面盆中。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在屋中焦急的走来走去,一会把脸紧贴在孩子绯红滚烫的小脸上,一会跑到门口张望,一颗心犹如煎在油锅,容叔去请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烛火忽明忽暗,好象主人忐忑不安的心情。
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容叔挑着纸灯打帘进来了,探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
“容叔,大夫呢?”青年男子急切的追问。
“公子,守院的婆子说没有夫人的吩咐,谁也不能出去。”容叔强忍着心痛抹干眼泪,红着眼眶回道。
“不,不会的,我去求她,这也是她女儿啊,她怎么狠得下这个心。”青年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凄厉的哭喊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外面冲。
跑的急了,没走几步便拌在屋中的面盆上,狠狠的跌倒在地,水洒了一地,青年男子也顾不上疼,满身泥污挣扎着就要起来。
容叔心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忙伸手去拉他:“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她再也不是当年的南夙了。”想是恨极了那人,连称呼都变了。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他还在自欺欺人,青年男子一瞬间钉在了原地,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容叔怀里,失声痛哭。
容叔伸手抱住他,忍不住老泪纵横,老天爷,这造的什么孽。
叶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生没有嫁人,把叶清当亲儿子来疼的。那时候的南夙只是个落魄秀才,叶家在当地是个殷实富贵人家,也算大族,自然是不允这桩婚事的。公子素来性子温顺惟独对这事直坳无比,谁劝都没用,在祠庙跪了三天,老祖宗坳不过,这才含泪应允。成亲后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夫妻二日举案齐眉,他是打心眼里欣慰的。这样甜蜜的日子什么时候到了头呢?是夫人升了从四品京官之后吗?是有了诺大的南府,过上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之后吗?不,应该是更久前,或许是第一天踏入这京都,夫人就被这满地繁华迷了眼。可是,他还是隐隐怀着希望,不管夫人在外面怎样的风流成性,公子永远都还是他的正夫,小姐永远都是南家嫡女,他总有一天会回头的。这最后一点希望,却被梁家七公子的出现彻底的打破了。
他悔呐,当初若了听了老祖宗的话拼死拦住公子,何至于落到今天这境地?
他怨呐,这世间女子千千万,那家境优越的梁七公子为什么要来抢他家夫人?
他恨呐,他看着公子从一个傲娇少年蜕变成一个相夫教女,操持家务的贤夫良父,这些年一路走来那个人若放在了半点在心上,也不至于寡情如此!
如今公子被幽禁了,小姐病入膏肓无人问津,这妻与夫啊,共了患难,却同不了富贵。
杜亦染觉得很难受,耳边是俩个男子凄惨的哭声,怪异却又让人心生酸楚。她向来凉薄,到临死前她都没有落过一滴泪,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家人,没有交过朋友,除了杜亦康。不想自己太难过,也不想为别人多添一份难过,无情总比伤情好。五年缠绵病榻的生活让她内心变的坚韧且强大,
可现在,这哭声却让她却觉得凄楚异常,让她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如菟丝花一般娇贵的女子,她也曾在她病房外。。。杜亦染的脑海中迷迷糊糊的闪过无数种念头,却抵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