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 川》瑾二

2、Chapter2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正月初一的长安街上家家户户都在置办新的桃符，是用来祭神驱鬼的。我央求奶娘带我出去逛逛，她拗不过我，征得爹爹同意后便带了几个下人带着我一同去了，理由是我想买盒果饼送去给姐姐。
　　路上竟碰见了上次在裕王府雪夜相遇的怪人，我冲他招招手，奶娘笑道“我家小姐还真是和这位爷有缘呐！”他旁边站着一个气质相貌和他很像的一个人，两人身后跟着些侍从，我想若是阿姐嫁的是他们其中的一人该多好啊。
　　他让奶娘先回去，要带我去玩玩，一会亲自送我回家。
　　“这……”奶娘有些犹豫，怎能将我托付给一个一面之缘的人，况且我还是个痴儿。
　　他从腰间掏出了个玉牌，“放心，我是景王，不是歹人。”
　　我原以为他是裕王府的人，现在才知道他竟是四皇子景王朱载圳，那么站在他边上的人就应该是裕王了。
　　这一年是嘉靖三十二年，两人十七，我这个痴儿十三，我生在三月初三，听娘说是个满山杜鹃齐齐开放的日子。
　　我请他们吃了份果饼，裕王看起来很爱吃的样子，我就告诉他，若想吃，东长安街的徐伯卖的最好吃了，五钱就可以买一大盒。景王看着我笑了，说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说我叫李云，爹娘都唤我云儿，我还有个阿姐叫李意，可惜阿姐前几日嫁人了，一会儿我还要带着果饼去看望阿姐。
　　他们请我到府上去吃了点水点心，便送我去了李员外家看阿姐，两位王爷的名字不好记，我管裕王叫大朱（猪），管景王叫小朱（猪），景王笑道“傻丫头，碰见我二哥，你怎么叫？”
　　“二哥可是当今太子哦。”裕王还在一旁歪着头调侃。
　　“哦，那他就是大大猪。”我想了想，然后若无其事的咬了口果饼。
　　“四弟，你说这小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我们这一干皇子都成了猪，那当今圣上呢？”裕王紧紧地盯着我，像是想看看我是真的傻还是假傻一般。
　　“老猪呗。”古往今来，我还没听说过还有和傻子杠上的。

　　看着这两位贵人的面上，李员外也不敢怠慢我，我很快便在女眷处寻到了阿姐，阿姐看见我也不说话，眼神涣散，我摇着阿姐问她是怎么了。
　　阿姐用力抓着我，指甲扣进我的胳膊里，“云儿，我想家了。”阿姐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倒吸口气，“叫爹爹来接我吧。”阿姐呜咽地抱着我，我清楚的看到她袖口手臂上的伤痕。我挣开阿姐的怀抱，拿出果饼递给阿姐“姐，吃。”然后便和阿姐道了别。
　　我说过，过得不好就回来的。

　　大猪和小猪说过，要一直送我回家，他们并没有食言，不过路上我去了趟李员外家开的赌坊。我让他们明日去我家接我，我想到这里玩，两人面面相觑，却也是答应了。我告诉他们我要赢点东西送给姐姐。

　　次日清早，娘就眉开眼笑的急急唤我起床，爹在厅堂招呼着两位贵客，果然是大猪小猪来了，他们很义气地带着我出去了，不过今日天气不太好。

　　有人推开门，大风卷着雪花刮了进来，毫不吝啬的把寒意和萧索带到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赌客们朝门口看去，门口站着两位贵公子和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一帮侍从两边排开。
　　我摘掉手套，呵着气，拉着小猪说“这里好多人啊，你帮我赢光这里吧。”赌客们开始哄笑，小猪也红了脸“傻丫头，我不会呀。”
　　还是大猪好，大猪已经和那帮人玩了起来，可惜赢的数目太少，我偷偷的拿了大猪赢回来的一个筹码四处观望，有个奴才模样的人带着我去了个赌大小的场子，赌大小是最简单的赌法。
　　“押什么？”一个人问我。
　　“小吧。”我将那个筹码规规矩矩的放到了桌前，四周也有好多只手伸出来纷纷将自己的筹码压上。
　　操股手操起股盅，股盅在他手里飞快的旋转，一串骰子声响起，赌徒们都竖起了耳朵，眼里满是兴奋。
　　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赌；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
　　骰子声终于停止了，股盅开了。
　　“小。”操股手洪亮的声音招来了更多的人，包括一旁的裕王景王殿下，我想我应该是赢了。

　　我将大猪赢来的和我赢的全部筹码一并压上，接下来一直押小，股盅一次次开合，连开了八次小，我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座小山，别桌的赌客们也全部凑了过来。

　　有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走上前问我，“好厉害的小姑娘，我来做庄，你来猜点数好不好？”
　　“我赢了，你就把赌坊的地契给了我吧。”
　　“输了呢？”他笑着问。
　　大猪从怀里掏出了对猫眼宝石，“输了，这个给你。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这地契你做得了主么？”
　　那人正色道“这对金绿猫眼可是价值不菲，公子可是想好了？”
　　小猪迟疑地看了眼准备压上猫眼的裕王，张了张口，又神色凝重的闭上了。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裕王笑道“你把地契押上吧。”
　　那人随即笑道“好。”
　　两人既然己经达成共识，轮到我这个主角儿上场了。

　　等快要下场的时候，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谁敢赌我的地契？”
　　股盅还没开，大家的眼睛前一秒还死死地定在股盅上面，下一秒就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断，多少有点不爽，纷纷用眼神秒杀他。
　　“好啊，你这个痴儿怎么也在这里？”这气急败坏的人正是李员外，他拽着我袍子的手，被小猪用剑鞘隔开了。
　　李员外哼了两声，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目光定到一点上，然后上聚焦，惨白了一张脸的李员外，此时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恭敬，他强笑道“原来是您回来了。”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手持股盅的那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扫向我，“小姑娘，想好了么？”

　　我点点头，略带温暖的声音拂过了这个充满着寒意和萧索的地方，“33点。”

　　围观的赌徒们都在窃窃私语，“最大的点数不过18点，你这个痴儿。”李员外嗤笑了声。

　　那人却不慌不忙的笑起来，他拍了拍手，赞许道“真有你的，小丫头。”
　　大猪掀开了股盅，全场惊艳，“三个骰子全部被斜切为二，这样一个骰子就变成了两个，所有点数全聚，真的是33点。”
　　小猪收起了那张地契交给了我，悄声笑，眉眼竟那么一瞬让我恍惚，“好聪明的痴儿。”

　　我拿好地契走到李员外面前，把地契撕为两半，一半递给他“这一半换我姐回家。”
　　李员外怒视着我，收好半张地契，跟着那个中年男人的后面走了。

　　不知为什么，我见到那个中年男子时竟有久违的熟悉感，就他的身影在门口要离去时，回头望了我下，“我女儿若还活着，怕也有你这般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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