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 川》瑾二

1、Chapter1

　　今冬的第一场雪较往年来的有些迟，连雪花掉落的速度也慢得像迟迟不肯凋谢的秋叶。整个京城的人都熙攘着在屋檐下看雪，偶尔有几只鸽子簌簌地飞过伴着邻家孩童的嬉笑。
　　夜已经深了，雪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有个人影却一直站在小巷深处，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扇门，两只灯笼随着不知哪里窜来的风微微地晃了晃。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一步一步地踏在绵密的雪中吱吱作响，手中的风车转得飞快，那两只灯笼也晃得更厉害了些，一些雪花飞到我嘴里，冰凉的顺着我的喉咙滑进我的胃中，我极不舒服的咳了咳。那个站在深巷中的人看见我走向他，只是瞟了我一眼，又继续转过头盯着那扇门。

　　“门锁上了么？”我终于迈到了他身边，摇了摇身上的雪，“你已经看了好久了。”
　　见他并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也同样并没有表现出气馁，“你是被赶出来的吧？这里是你的家么？”
　　他仍是不说话，却不在盯着门看了，而是盯着我看。他蹲下身帮我拍了拍身上的雪，向我身后一指，“你家里来寻你了吧。”

　　我刚想回头张望，就被阿黄扑倒在地。它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喷到我的脸上，毛茸茸的大爪子在我的身上按了又按，一群人提着灯笼拿着火把冲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我听到了奶娘的声音，“找到了，小姐在这里！”
　　还没等我爬起来，奶娘就把我抱了起来，哭着拍着我的背，“云小姐，您快吓死奴家了，说去看雪，一转眼就不见了，老爷和夫人呀，都急得团团转呢!”
　　我推开奶娘，刚才被阿黄扑倒的时候，手里的风车不知道撞到哪里去了。我指着阿黄怒道：“我要是找不到风车，就吃了你的肉！”阿黄呜呜奄奄地趴在我脚边，尾巴一晃一晃的。

　　查宵禁的巡夜官骑着马带着五六个人闻声而来，“你们这一干人在这里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这里是裕王府？”管家连忙上前解释，“我们家小姐天生痴愚，智力不及常人，今日迷路在巷口，我们也是寻了几个时辰才在此处寻获。”
　　那个站在巷中的人这时突然上前低声和那个官员说了什么，那个官员便唯唯诺诺地走掉了。
　　他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递到我面前，“喏，你的风车。”然后转身拍拍阿黄，“你的小主人不会吃你的肉了。”
　　奶娘笑道“多谢这位爷刚才解难，这阿黄和我们小姐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着呢！我们小姐虽然智力有些问题，却不是残暴之人，只是说说吓唬这牲畜罢了。”

　　我一下又一下吹着风车，嘴里哼着娘小时候教的那些歌谣，随着大部队离开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目送着我离开，于是我冲着他挥了挥手，把风车扔给了他，“你若真的是被家人赶了出来，就来寻我吧，我家住在城西……”
　　还没等我说完，他推开了那扇被他注视了很久的门。我明白了，他可能是不会来寻我了，他并没有被家里赶出来，那扇门后便是他的家，我依稀记得那个巡夜官称那里为裕王府。

　　回到家后，我被娘紧紧地抱着睡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见爹和阿姐又在争吵。
　　“死也不嫁那个又老又丑的李员外做什么妾室！”阿姐掷掉了爹爹书房里的花瓶，水流绕过碎瓷片流到了我脚边，我趴在窗栏边，看见父亲抡起了手掌，便马上跳到屋中正好滑倒在碎瓷片上，手背上全是血，那一巴掌最终没有落到阿姐的脸上，而是扶起了大哭不止的我，阿姐看了我一眼摔门而去。
　　没过几天，我们家就张灯结彩了，阿姐要嫁人了，是一户姓李的员外。我见过一次这个未来的姐夫，长着一张令人生恶的嘴脸。
　　有一次，他见后院没人，便掐起我的下巴，笑道“长大了，绝对不比你姐姐差，怎么偏偏是个傻子。”然后□□着将手顺着我的脖颈滑下，我低头狠狠地咬住他的手，他大气不敢出地低声斥道，“松口，狼崽子。”于是，我张着满口是血的嘴阴恻恻地笑着看着他落荒而逃。
　　我看着坐在镜前面目如画的阿姐，心里多少有些难受，阿姐平日里是不喜欢我的，因为我天生痴愚，所以爹和娘便极为疼我。
　　“云儿，姐姐今天漂亮么？”阿姐看着坐在床边那个小指绞着床幔的我。
　　“美。”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哼着歌谣。
　　阿姐突然哭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她拉着我说“我很嫉妒你，其实痴傻又有什么不好呢？可以活得这么自由。”说罢，姐姐提着裙裾要迈出门去。
　　我眼里的那抹红影渐渐模糊掉了，我喊住了她“姐。”
　　阿姐停住了步子却没回头。
　　“若是过得不好，就回来吧。”
　　“云儿，其实你并不傻吧。”
　　阿姐最后瞅了我一眼，我仍在玩着床幔哼着歌谣。

作者有话说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