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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五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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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连久久的站在门口,看那挂得高高的木匾上那三个粗糙的大字。实是拙劣之极。公输连笑笑,她该如何去反应呢?激动万分,还是痛哭流涕?可是,她都没有,她只是站在那站着,定定地望着它,然后,傻傻地笑。
…………
“阿爹,你看我这三个字写的怎么样?”粉衣少女望着那写在粗麻布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得意而风发的笑着。这可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写的字啊!以前虽然也曾在竹简上写过,不过那只是她胡乱一气而已。
坐在一旁看她写字的公输盘微笑着,一边站起来一边问道:“阿连,你写的是什么呢?”
一旁的公输连双手抱胸,嘟哝着小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嗔道:“告诉你了你就不会过来认真看了,我才不会告诉你呢,你自己过来看。”
公输盘被她的娇憨样逗得有种想笑的冲动,无奈地宠溺道:“好好好,老夫这就过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写得到底是什么。”强劲而稳健的步伐走到她的身边,公输连拍打着她的肩,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看着那桌前的三个大字,臃肿而肥胖,像三头猪,却也算是可爱。
“爱连居。”公输盘迷惑地看着身旁的艳丽少女,“这是什么?”
“哈哈,不错吧。”公输连双眼弯弯,像两只亮晶晶的月亮,“我给你的房间起的名字哦。”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阿爹你一定要做个匾,按照我的字样刻上去,高高地挂在你屋子的屋檐下!”
公输盘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慈爱地说道:“好,阿连,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唉,谁叫她是他女儿呢?没办法没办法,现就这样吧。
后来,公输连的字写得越来越好,而公输盘却一直没有把早已做好的牌匾挂上去。
“那么多年了,总是有活在记忆里的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对么?”
公输连回过神,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划过了脸颊,淌在了她的衣衫上,最终了无痕迹,再也寻不到了。
“阿爹,好久不见。”抹去眼泪,公输连冲站在门口的公输盘笑笑,双手握拳,又松开,似乎放下了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冲到了公输盘,那许久未感受过,那温暖而深情的,怀中。
公输盘步调不稳,向后退了半步,又咬着牙吃力地回抱住怀中的那个小小的身子。
阿满的手规矩地背在背后,转过身,慢步退出了院子,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握紧,成拳。
两人抱了许久,方才松开,公输连握住公输盘的手,突然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宽厚温暖的手掌。那么软,捏下去都会有个坑,很久才恢复原状,骨头很软,就像没有一样,手背一丝皱纹都没有,光滑地有些诡异。
公输盘依旧是笑着,只不过眼里再也没有了笑意。
“阿爹,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要阿爹好好照顾自己吗?阿爹,我把阿满都让给你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公输连眼中再次地晶莹了,她无法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种病,或许,这并不是病?用力地握紧那只手,惊叫道:“阿爹!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话到最后,没有办法再张口,只能躲到公输盘的怀里细细抽泣。
“阿连。”公输盘宠溺地揉了揉她那细腻的碎发,“阿连也从未见过那般古怪的病吧。”他生病了该怎么办?是怨天尤人,还是告诉所有人来博取他们的同情?不,他不会,他是公输盘,他不会那般卑微地做那种事,他宁愿,宁愿,独自承受。
“阿爹,你会死么?”公输连抬起头,水亮亮的眼睛尤为夺魂。
公输盘久久地看着她,她多像……真想就这样,陪她到海枯石烂。可是……公输盘强拉起嘴角,好让自己不会泣不成声,“不,不会。阿爹还可以活很长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眼睛,自己就会有种心虚感,就好,被那个女人盯着一样,眼睛,真像。
“太好了。”公输连撒娇着把鼻涕眼泪统统抹在公输盘前面的青衫上,笑靥如花,跟一个十岁的小孩没啥俩样,扯着公输盘的袖子清清脆脆地喊着:“那阿爹一定要快点治好。”
公输连欲哭无泪,怎么那么长时间了,她还是老样子,幼稚无知着,可他喜欢,喜欢这个不染尘世的小女孩,相信这个被保护地十分周密的小女孩总有一天,会成长起来。
“阿连。”
“嗯?”
“你一定要快快长大。”
“阿爹,我已经长大了。”
“唉,你还是不懂。”
公输连懂得,只是她没有点明而已。长大?她早就在三年前,就长大了。
公输盘的房间和公输连的有着很大的区别,这是一间古朴,单调的卧室,清一色的棕黑色,没有帷幕,也没有装饰的陶瓶,就连床也是小而窄的,被面是朴素的粗麻布,也是棕色的,刻意地追求着颜色的统一。
一张床,一台矮桌,工作时跪坐的软榻规规矩矩地在矮桌下,一个半人高的衣柜,还有那金亮亮放于床底的火炉。这场景公输连实在太熟悉,太熟悉了。
早在里面候着的长生将火炉燃着便退出了房,赫赫炎炎,室内很快就温暖如春。
公输盘自顾自地脱去了鞋袜,坐在了软榻上,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灰色布料,平铺在左面,虚弱的手掌抓起一旁遗落的毛笔也不管姿势对不对便挥毫泼墨,在布上一阵涂涂抹抹,简直像是疯子一般。又不知辱骂了句什么,将那布握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
公输连纤细的手指夹起那张布,张开平整,看着那线条好一会儿。线条粗糙不堪,凌乱至极,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模样,怪模怪样,看着吃力的很,眼睛可是要受难了。
公输连歪着头看了一阵,双眼一眯,眼角微微上翘,跟一只千年狐狸精倒是相像。鬼灵精怪的脸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笑倒是好,更像一只小狐狸精了。
公输盘被她笑得脸红,不好意思地回嘴道:“笑什么笑,不就是个随便画画的玩意么。”
“好丑。”公输连回答得干干脆脆,无视公输盘的愤怒,拿起毛笔在一处圈了一个圈,然后惊异地看着手中的毛笔,面露好奇,她以前也用过这支毛笔,用得吃力,现在怎么就写得那么舒服?眼珠一转又笑了,她可是忘了,阿爹可是个厉害的工匠诶。
公输盘皱着眉头,细细的观察着这幅图和公输连打的那个圈,突然灵光一现,拍着脑门大叫一声,又夺过公输连手里的毛笔继续刚才暂停的涂改。约莫一炷香后,公输盘会心一笑,将那图卷了起来,扔到了一旁的衣柜里。
“阿连,你可真是个宝。”公输盘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拉着公输连的手晃啊晃。
公输连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看着那合上的衣柜。敢情这室内唯一一个人情化的衣柜也不是装他衣服的,敢情这公输府唯一一个像个活人的人也不是当他女儿的?一个给他装兵器图,一个给他改兵器图,这个人又没有啊,至于这么着迷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公输盘咳了咳,恢复自己的庄严的形象,正了正身子,看着那个瞪着衣柜的阿连,轻且快地在她肩上一拍……
“啊!”公输连如受惊的猫,跳得好高,沉浸在惊恐之中,好久才反应过来,恼怒地瞪着公输盘。
公输盘也不在意,戏弄地问了句:“想什么呢,都脸红了……”
公输连看着屋顶,整理着自己方才打断的思维,好像是从兵器图想到了衣柜,从衣柜想到了木料,从木料想到了古典,从古典想到了墨水,从墨水想到了墨翟,然后又想到了他那天深情的……天啊,她又在莫名其妙了,她总不能一脸娇羞地对着阿爹说,爹爹,咱有喜欢的人了……
…………
双眼一眨,调皮地看着公输盘,娇声道:“阿爹,我在想你那会飞得好高好高的纸鸢呢,阿爹我觉得吧,你做的都是在地上用的兵器啊,工具啊,在天上飞的倒是第一个,你怎么想到的?”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当她第一次看到纸鸢时,会有种特殊地熟悉感。
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就曾玩过。
公输盘的笑容僵住,许久,他才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指了指角落里的香,公输连会意,点燃了放在床头,香烟袅袅,添了几分静谧,多了几分哀愁。
公输连猛地吸了几口,感觉神清气爽,不似其他香使人困乏,除了鞋袜,盘腿坐在公盘盘的对面,笑嘻嘻地等着阿爹的下文。
公输盘的手颤抖着端起酒杯,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澎湃,一口喝下不算浓烈的清酒,勉强冲着公输连温柔一笑,哽咽的喉咙断断续续地似要说些什么。
公输连惊恐地爬过去扶着阿爹,轻声道:“阿爹,是不是……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公输盘摆了摆手,低声道:“阿连,我可能……不太好说出来,我尽力去让你理解……我……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公输连坐了回去,她隐约地感受到,阿爹会告诉自己一个秘密,一个有关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