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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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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花事”在这里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咖啡厅,倒不是因为有多奢华,而是因为它的出现拯救了学校附近一大堆只能选择压马路的情侣,早在它装修的时候大家就纷纷望眼欲穿欢欣鼓舞,那时候你要想和心上人坐下来拉拉小手谈谈心就只能去食堂、路边摊还有茶馆,很明显这三个地方实在是不够小资,在油腻腻的餐桌上或者大声八卦的人群中着实难以发展什么浪漫的情节。
大家没事都喜欢进来坐坐,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价格公道,老板是个刚毕业的女孩,长相普通但笑容甜美,整个店装修得很有个人风格。
姐姐坐在我旁边,有些紧张地朝我笑笑:“让他见你感觉比见父母还紧张,就怕你不喜欢他。”说话间,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我没说话。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心里这么嘟哝一句却又忍不住嘲笑自己,这完全是自找折磨,明明烦这个人烦得要死,偏偏还要到这里来巴巴等着见他。
姐姐焦灼了一阵子,终于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徘徊张望,今天她稍稍打扮了一下,化了淡妆,穿着一件藕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风姿绰约,颇为抢眼的一道风景。
我眯眼看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酸涩,于是将头埋在臂间,不过多会儿听见有双重脚步声走近,熟悉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这就是我妹妹。”
我竟有些不敢抬头。
“你好,我是许言。”
姐姐看人的眼光总是不会差的,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倒是好看,轮廓分明,深邃的眼,薄薄的唇,身材颀长挺拔,只是略显单薄,隐隐的透着书卷气。姐姐立在他旁边,眼里盛满笑意:“好儿,这就是他了。”
“你好。”我的声音小声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似乎听到了,温和地笑了笑:“经常听小静说起你,你们俩很像。”
我淡淡说道:“是吗,别人都说我们俩不太像呢。”
姐姐有些疑惑地看看我,不知这样的冷漠从何而来。许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搭腔。
一顿饭吃得很没有滋味。姐姐在很大程度上顾着我的感受,总转过头来和我聊天,许言大多数时候也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饶有兴致地提两个问题说两句话。他一说话我就习惯性地闭了嘴,气氛又微微有些尴尬。
今天天气不错,早上下了一场小雨,有些闷热但好在不晒。吃完饭以后三个人就沿着马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走,顺便消消食。过了没多会儿嗓子有点发干,正要走到小店里买水,却已有人将水递到跟前:“也不知道妹妹你喜欢喝什么,记得小静说你们都喜欢喝绿茶,就估摸着买了。”见我有些木木地杵着,他的嘴角又弯了弯:“要是没有买对,那我就再去买一瓶别的,你喜欢喝什么?”
“将就一下就行了。”我把水接过来拎在手里,语气不咸不淡,他仿佛是察觉我没有说话的兴致,微微点了点头,又走回了姐姐身旁。他的行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眼神含情脉脉,说话温文有礼,走路的时候也总在外侧,他长姐姐两岁,行为总有种超乎年龄的稳重,短短接触下来,也算对我爱护有加,若是外人看来,少不得花痴地感叹两句:“哇塞,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深情男一号。”
我甩甩脑袋,把这些客观的分析都抛到九霄云外,再一看觉得眼前的画面又变样了,假斯文,装正经,一看就是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讨厌。
没想到家里还有一个更急功近利的大仙。刚一到家老母亲立马扑上来:“明天要是许言方便的话就大家一起见个面吃个饭吧。”
此言一出,不光是我噎得厉害,硬是连姐姐也愣了愣:“明天?”
“你不是说许言只在这里呆个三五天的吗,来这儿一趟也不容易,要是真要拖到下次的话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所以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明天看他有没有空一块儿坐一坐,我们也好看看这个孩子。”
这下姐姐终于反应过来:“谢谢妈,我马上就跟他说,他肯定高兴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妈妈笑着拍了她一下,“傻闺女。”
我转头看看爸爸,脸上也是喜笑颜开,不禁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吃饭的地方离家不远,,约好了下午五点,当我们到的时候,许言已经等在门口。大概是刚开完会的缘故,他还穿着正装,只是把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白色的衬衣将他显得更加英挺。姐姐欢喜地快走几步并肩站在他身旁,俩人相视一笑。
爸爸上前一步同他握了握手。
“伯父,伯母好,打扰了。”
我不禁瞥了一眼许言,神情镇定,姿态从容,有点晃眼,他不应该是这么翩翩的模样。
大家落座以后,许言双手呈上了一个盒子:“听说伯父精通书法,前段时间刚好有幸拜访了一位国学大师,这份礼物送给您再合适不过。”
那是一个上好的砚台,圆润光滑,纹理如丝,气色秀润,隐隐透出蟹青的光泽。爸爸一直喜好书法,数十年如一日的练字,家中也收藏了不少笔墨纸砚,没想到许言竟能想到这一点,这份礼物显然也是送到了点子上,爸爸对于接触国学的人一向颇有好感。接下来糖衣炮弹砸向了妈妈,是她最喜欢的一位作家的签名书,前几天她老人家还在屋里念叨这事,看到这份礼物当下就乐了:“这可算是赶巧了。”
许言谦虚地笑了笑,我不禁有些烦,那笑容在我眼里和狼外婆没什么两样,真是虚伪得要命——他这算是成功了?半只脚跨进来了?
他好像得意得太早了些。
在这么和谐的氛围当中,不和谐的念头顿时在我脑海中诞生了。
十一
在数日来心理的大起大伏以及酷热难耐的天气的双重煎熬下,我终于光荣的病倒了,这为心中不和谐的计划提供了一个十分有利的契机,我想大概老天都要帮我了,我的动机没有错,只是行为可能会有点偏激。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偏偏最近流感肆虐,还有新闻报道有市民染病身亡,加之后天就要去学校正式填交志愿表,于是我被心急火燎拉去了医院。
这当然是许言献殷勤的大好机会,他忙前忙后地张罗,鞠躬尽瘁的精神让爸妈好一阵感动。我心里只觉得反胃,却对他甜甜一笑:“辛苦你了。”他摸摸我的头:“昨天吃饭没有给你礼物,因为我想给妹妹一个大礼。”姐姐此时正坐在床边帮我削着苹果,她接过话:“很快就会收到了,你肯定喜欢。”
我根本懒得费力去猜测那是什么样的东西,还是努力配合了一下:“很期待。”
越泽来了一趟,又被我轰回去了。在医院呆着始终不大舒服,加上我的情况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第二天一早就被告知可以结束我这为期两天的住院行程了。刚巧爸妈今天都有课,护送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姐姐肩上,还有许言——不过短短几天,他完完全全把我们家的门槛踩得熟透了。
临近晌午时,姐姐熬着粥,打开冰箱看了看,才发现没什么菜了。
“我去买点凉菜回来,她烧还没完全退,该吃点清淡的。”
许言正规整着我的药,也没抬头就答道:“我去吧。”
“行啦,这你也要抢,”姐姐扑哧笑了出来:“我很快就回来了,你看着点儿粥,当心别糊了。”
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人,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许言仍旧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药片,不时告诉我吃某些药时的注意事项。说不紧张是假的,屋里开着空调,可我手心全是汗水,拳头松了又合。
“许言……哥哥。”我吞吞口水,这个称呼喊出口颇为艰难。
许言同样被雷得不轻,好在他心理素质够强大,转瞬之间就收起了惊讶的表情,换了一个更加亲和的笑容:“怎么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踱了过去,脑里发蒙,总觉得有个巨大的引擎在耳边开足了马力发出嗡嗡巨响。突然之间就萌生了退缩的想法,但想到已经计划了好些时日,不能功亏一篑,干脆一咬牙,走到了他身侧,不过短短几步,一层一层的冷汗却已经叫我的脊背发凉。
他见我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又不舒服了?快坐下吧,我给你倒开水。”
我的一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抵住桌角,伸出另外一只扯住他的衣袖:“我有话跟你讲。”
他有些困惑的挑挑眉。
“你知不知道,”我顿了顿,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万遍油,尽量让语调平缓又深情,“我很喜欢你。”
他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迅速程度叫川剧变脸的行家看了一定自愧不如。我想他已经理解了我话语里的意思,于是再接再厉:“我从一看见你就很喜欢,很想和你在一起。”
他轻轻地拨开了我的手:“好儿,这不可能的,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原本一切都规划得好好的,也想过要是被他拒绝了就怎么做,可耳旁偏偏有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提醒着时间紧迫,马上就要来不及。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墙上的挂钟,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短路,未经思量,脚已经跨出一步,伸手抱住他,嗓门都变大了,说不清是为了掩盖害怕还是紧张:“姐姐从小什么都会让给我的,要是我喜欢你,她一定也不会怪责,你能不能试着和我在一起?”
说这些话时,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眼里辣得快要流泪。我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只伤害他一个人,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来弥补,只要他肯把姐姐还给我。求求你,让我成功。
他脸上却闪过一丝愠怒,迅速地把我推开,双手扶着我的肩,一字一顿:“我爱郑静,也只想和她在一起。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永远都只是我们的小妹妹……”
话音未落,门却砰地一声被推开,把我惊得不轻,这才发现刚才姐姐走的时候并没有锁门,门外不仅站着姐姐,还有父母,脸上错愕震惊的表情不言而喻。霎时全身仿佛血液褪尽,原本在眼眶中打着转的眼泪猛地倒流回心里,我只觉得这种场景简直狗血到了极点,明明大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齐集,却偏偏一个不落地看完这出戏,还特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从头演到尾。
反应最大却不是当事人,反而是爸爸,他大步跨进来,指着我骂道:“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此时的我哪里还知道廉耻,只是冷笑了一声:“我哪里错了?”
啪的一掌狠狠落在脸上,震得耳朵里像是有千万只蜜蜂横冲乱撞,我有些发懵,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动过我和姐姐一个手指头,现在抬头看他,脸色竟比我还苍白。
我没有反抗,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僵到了极点。
妈妈性子一向急躁,看着我没有半分反应的脸,终归失望地摇摇头,反而把爸爸拉下楼,意思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好好处理,临走前回头看了看,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和我一样未动分毫的是姐姐。她平日总是温柔的表情此刻陌生而恐怖,手紧紧拽住门沿,全身都在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我差点就冲过去扶住她。
看不清她的眼神里到底写了什么,我只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退。平时我看起来也算温柔谦让,通过这件事情充分说明我在本质上不折不扣的是个冷血,心里只是反复说着不能输不能输,全然忽略了站在我面前的是最亲的人,犯错的是自己。
许言有些尴尬地站在屋里,眼神一刻不落的望向姐姐,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又是焦虑又是心疼。
姐姐的神色终究越来越黯,沉默了那么久,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语气如九天里的寒冰。
“为什么我唯一不能让的东西,你也偏要抢?”
我的心猛地一收,张口想要解释,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她突然笑了笑,神情充满悲凉:“原来你把一切都当做应该的。”
可惜我们都没有秉承自己的事情好好处理这个原则,姐姐直接带着满脸泪痕冲下楼,在离开之前,她看向我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许言愤怒地向我递来一个目光,匆匆跟去追心上人。
屋里就剩我一个人,挂钟滴答滴答地声音变得清晰,我不禁笑了一下,都怪它,要是没有它,或许我的行动会迟一点,或许这件事情今天就不会发生了。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慢慢蹲坐在了地上,用手捂着眼睛,却发现自己一滴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