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八
考完了一下子闲了下来还一时不太适应,只好天天翻着书考虑着填志愿的事。本来一切都无需考虑,一直脑子里都是北外北外北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坚定的信念也有了丝丝的裂纹。
许言,这个名字像是漫天的毒气,渐渐在家中扩散开来,再也躲不开。
妈妈包打听的专长在此时得到了充分发挥,家庭籍贯,父母职业,个人品行,就差祖上有没有人当官这样无从考证的家史没法挖掘。姐姐的脸颊染上浅浅红霞,我支着下巴在一旁懒懒说:“又不是调查户口,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这可是你姐的男朋友。”妈横我一眼,再次义无反顾地扑进问题的浪潮。
可我不想听啊!我使劲戳着手里的铅笔,可怜的笔芯就这么啪啪的断成一截一截。
姐姐回来得突然,床也就没有铺开,俩人挤在了我那张床上,晚上要么看一会儿电视,要么就聊会儿天。这天实在热得让人提不起半分精神,不到九点,我早早冲了个澡准备睡觉,床轻轻一陷,姐姐也躺了下来,和我面对面,俩人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想好说什么话,最后我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呢?”
“七月吧,回去还有实习。但院里给了我一个去日本交流学习的名额,还没想好去不去呢。”她想了想,“主要是不想走太远,万一你要去北京我走了的话,你不就一个人了么。下学期大四了也没课了,应该先在实习单位里呆着吧。”她的眼光闪了一闪,“说到实习,上次刚好碰到一个日本的建材公司有项目,老板就给了份资料给我翻译。一百页的稿子,时间还催的特别紧,我熬着夜也没翻多少。好在许言再后来帮我揽过了这活儿,才赶在截止日期前交上了。”
她的眼亮晶晶的,像大多数热恋中人的眼神一样,清明甜蜜。
我没有说话。
姐姐将手搭过搂着我说:“他对我很好,有时候感动之余却觉得受之有愧,他为我做得实在太多,所以我拼命地想珍惜。我想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我也永远不想失去他。”讲到这里,她抿抿嘴笑起来:“好儿,你会祝福我吧。”
我胡乱点点头,深深埋进被里:“困了,睡吧。”
床头的小灯顺手被拧灭。在黑暗中,我的心犹如旋风过境,一片狼藉。
十
学校里领了志愿的试填表,笔在上面停了又停,填上了北外。
姐姐自然高兴,她和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着,要亲自弄一桌菜好好慰劳一下我这位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人。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姐姐麻溜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笑着解释了一句:“许言的。”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走到了阳台上,听不清对话,耳边只有聒噪的广告声,让这闷热的夏天更添烦意。
吃饭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妈,给你讲件事儿。”
妈妈一直期待的目光此时终于得到了回应,噌地亮了。
“许言他出差,回来这里。”
“真的?”事情发展很明显超出了妈妈地估计范围,她很是惊讶,“什么时候?”
我手一抖,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姐姐帮我捡起来,继续说道:“是公差,说是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大概两个小时以后就能到。”
“这么快?”
“临时出差,顺便可以来看看我,”姐姐顿了顿,调皮地晃了晃妈妈的手:“我想要是你和爸方便的话,就见见他吧。”
这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让爸爸都忍不住笑了:“行啊,只要他愿意,哪天就一起吃个便饭。”
屋里的气氛突然热闹起来,喜气洋洋像是要过年。许言许言,在哪里都是他。混沌中,姐姐握着我的手,但她心心念念都是即将到来的那个人,未曾发觉在热气未退的傍晚,我的手冰凉。
林佳一个电话来通知我今天全班同学打算聚一聚。想到家中愈发稀薄的氧气,出去透口气也许会好些。
恍恍惚惚地却来到了学校门口,从某一天开始,它成为了最让我依赖的地方,在这里,没有许言,也不害怕有人会察觉我的秘密。星期六晚上没有门禁,我一个人幽幽地晃荡在校园里,走过足球场,走过教学楼,走过食堂,最后静静坐在宿舍楼下的树荫里。也许是天太热,这个情侣约会最佳场所格外的冷清。
我掏出手机,给越泽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学校。”
本就为数不多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掉,最后只剩我一个。残阳收回最后一抹血色,清晰地景色全都模糊成为幢幢暗影。我就在这渐黑的天色中一直孤坐着,看着树荫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只有蝉还在声嘶力竭的鸣叫,浓稠夜色变得格外凄惶,我一个人静静坐着,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我用手擦擦,它反而流得更厉害。我只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悄悄哭了,泪水又咸又苦,只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这次,他又要逼得我躲到哪里去呢?
我把头埋进膝盖,耳旁窸窸窣窣不时有人路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在他们眼中,我和那些因为失恋而流泪的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上演,导致大家都失去了看戏的新鲜感。
有脚步声停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天都黑了!”他着急得嚷嚷了两句,语气里还有些喘息,不知为了在学校里找到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见我没出声,他只好蹲下来,用手抬起我的脸,眼中瞬时满是惊讶与担忧:“怎么了?”
嗓间压抑的呜咽突然爆发,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这一刻终于用尽全力大声痛哭。
越泽的身体明显一僵,语气焦急:“怎么了?”他一只手想要拭去我无法止住的泪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与越泽虽然从小一块长大,可我们从来没有这么亲近,小时候他倒是用过我的衣袖擦眼泪鼻涕,不过我一直作为知心姐姐的角色,总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示弱的。
他柔声的哄着我:“没事……”声音笨拙又小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泪终于渐渐干涸,我将脸移开,胡乱擦了擦,抬眼一看,才发现月亮早已升得老高,清亮的挂在正中央。再看看越泽,他目不转睛将我望着,想要开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回去吧。”
他见我脸色有些好转,松了一口气,伸手将我拉起,又是千万的小心。我勉力给了一个笑容:“刚才心里有点难受。”
俩人静静的走了一段,他突然说:“是因为静姐吧。”
我心里一惊,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见我没有回答,心里也就肯定了:“我能感觉到最近你和静姐的关系不太好。她有一次都打到了我的手机上,问你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我们俩没有坐公车,走了一站又一站。白天亮堂拥挤的小巷子在凉凉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我回头看了看,路面上我与越泽的影子也在并肩走着,被拉得老长。
我想想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失去过最珍贵的东西吗?”
他一愣:“最珍贵的东西?”
“就好像她,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我爱她胜过父母。或许这样听着有点怪,可我就是依赖着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自己叹了一口气,幽幽叹气声在寂静的夜响起,仿佛还颤颤地带着回音,“中间突然横插进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
越泽当然明白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将我看着,思忖了一下说道:“这怎么算是失去呢。她还是那么关心你难道你感觉不到?这和她谈恋爱是两码事,你原来是因为这个而难过……”
我抬起头。越泽竟高出我这么多,他把我完完全全罩在了他的身影里,甚至挡住了天地间冰冷的清辉,此时他已经说完了话,漆黑的眸子迫视下来,让我不由自主避开。
气氛有些僵持,我最后别开头:“好啦好啦,想通了,你快往旁边走两步,挡住路了。”
他没动。我冲他一笑:“真的懂了,你放心。”
“好吧。”他呼出一口气,“你要真想通了才好呢。”
他的笑容这么亮,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会熠熠发光,我忍住自己眼眶中转圈圈的泪水,在心里悄悄说,“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