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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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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顾修杨
一大早从楼梯上走下来就看见南知在沙发上蜷着,整个客厅空旷冷清,显得她的身影孤零零的,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笑了笑:“你起了啊。”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很明显一夜未睡。严格意义上说来,昨天的新闻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新闻,不过是狗仔又拍到法律界人气新星陈家俊另结新欢,这类绯闻此起彼伏闹了这么多年,关键是作为正牌的南知在这种问题上始终一声不吭,默默与各路情敌抗衡,地位自然不可撼动,但是眼泪却也着实没有少流。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陪她坐了一会儿。她在人前从不轻易哭,打小就是这样性子好强,也没有大小姐做派,若是被扔进偏僻山区也绝不会服软认输。
她默默看我一眼,良久还是抽泣一下,轻轻说一句:“我知道我是自作孽。”
我想劝她若是太辛苦就不用勉强,但他们俩的感情缠绕了十好几年,断不可能因为我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轻易改变。正准备换一个说辞,头顶上却响起一个声音,不怒自威:“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南知,你已经不小了,为什么没学着成熟一点?”
大哥站在楼梯上,显然从南知的表情里揣测除了她的情绪,对于这种憋屈的退让实在是觉得恨铁不成钢,他一向对陈家俊的做派颇有微词,“这次是和影星Iris,上次是和Henry总裁的女儿,各种报道搞得满城风雨,干脆一点做个了结真有这么困难?”
我看向她,脑袋使劲垂着,像一株晒焉的花,24岁了还像个嫩生生的小女孩——她从来不会和大哥顶嘴,每当这个时候,我作为她撒娇耍赖的对象的伟大作用就得到了充分淋漓的体现。
“旁人也不能决定他们感情何去何从,南知要是愿意,外面的说法不过是耳边风而已。”
“你就这样帮她吧,”这个话题时间太久远太纠缠,每一次争论都不会有赢家,大哥只是轻轻笑了笑,“修杨,究竟害了谁,你心里清楚。”
“好了,别吵了,我待会儿回去找他的,”南知自己站起来,“不过是个影星而已,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大哥冲她微微勾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我说道:“你今天不是有事吗?”
“时间还早。”
早饭时间,南知脸色已经如常,一个人喝了一大杯牛奶,塞了好几片面包,就连碟子里的水果也吃得干干净净,这是她要去打仗的前兆。
四十八
眼前的巨大铁门缓缓打开,通过安检后我重新把车启动往里开,一股馥郁花香扑面而来,四周都由鲜花铺就成为缤纷大海,头顶高大樟树即使进入秋天也仍旧绿意盎然,偶有风过,繁密枝叶便如追潮逐浪一般发出飒飒声响。这栋豪华别墅为了迎接此次婚礼自然是由里到外重新装修,私人庭院宽阔草坪上铺开了长桌,洁白纱幔如烟似霞飘起来,倒真似仙境。
富人最看重的莫过于排场,Knutson一家算是历史悠久的望族,此次恰是当家人Larry_Knutson独女出嫁,手笔奢侈,就连请柬也镶上璀璨水晶,各路媒体杂志闻风而动,却只能止步于守卫森严的大门,有幸收到邀请的无一不是当地传媒巨头。Larry与父亲在生意场上合作多年,加上与大嫂一家交情匪浅,我独自赴宴自然肩负重任,将车停好后沿着宽阔林荫道进入别墅,亲自奉上贺礼。
客套一番真要转身,却听见不远处爆出欢声笑语,大都是女子嗓音,清脆婉转,Larry微笑着解释:“那是新娘化妆间,邀请了很多伴娘,所以如此热闹。”
我循声望去,果然一片姹紫嫣红,造型各异,在一眨眼,却意外发现人群中有一抹熟悉人影,我怀疑自己眼花,不由多看了几秒,恰好那人转过头来,一双黑如点漆的双眼全是惊讶,随后快步走到我跟前。
以往见到她穿衣颜色浅淡素净,休闲宽松,今日却换上一件绯红旗袍,襟口密密绣出繁复花纹,盘扣一丝不苟,细细剪裁勾出盈盈纤腰,如墨长发被珍珠发卡弯成精致圆髻,袅袅娜娜,娇艳非常。
她面带微笑看着我,白净脸上化了妆,眉眼却仍是淡淡,长长睫毛忽然眨了几下,像是小扇投下细碎影子,乍看之下以为是娇艳牡丹,细细打量来却还是觉得眼前站着一株小茉莉,只是天气好些,先前团瑟的花瓣都舒展开了。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以为造型上出了纰漏,连忙检查,我笑道:“没问题,这样很好。”
她刚想说话却被匆匆叫走,只能回头报以羞赧一笑。
婚礼步骤无外乎出场,牵手,宣誓,在场都是身经百战的生意人,表情与恭维都恰到好处,唯有在新娘出场时大家着着实实吃了一惊倒吸凉气,长达几米的婚纱曳地而行,层层蕾丝像是云朵跌落,我不由想起四个月前的那场婚礼,也是这样繁复的手工,衬得安娜一双湛蓝双眼清透如水晶。
郑好完成了陪同任务,折身静静站在了我身侧,歪头见到我神色并不欢欣鼓舞,不由轻轻一笑。
“不感人吗?”
“还好,”我如实回答,突然想起方才没来及问出口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顶包替人当伴娘啊,”她今天的心情显然比前几次遇见时好了不少,嘴一抿颊边现出深深梨涡,“还好没有问题,当时要是知道场面这么盛大,无论如何我也不敢来冒充了。”
岂料到了三点,天公突然变脸,本来好好的晴天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有事缠身的人也趁这个时候离场,我同主人家告完别,下意识在涌进室内的人群里寻找郑好,果然见她一人孤零零缩在墙角,发丝上还留有细小水珠,灯光一照像是头上撒了一层金粉,双眼四处顾盼,显然对于这种突发状况颇感无奈。
我见她双手抱臂,单薄旗袍在十月的阴沉天气里实在不足以御寒,导致整个身子微微发抖,加之这实在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好姑娘,三言两语就劝服她随我离开,尽管在上车后她仍是微微皱眉,担心身为伴娘提早离开会给人家造成麻烦。
我笑笑,把车稍稍提速,她见已成定局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来回轻轻捏捏腿,双脚穿了一天高跟鞋微微浮肿起来,看到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自嘲地说道:“早上起得太早,化妆都盖不掉黑眼圈,简直像熊猫。”
因为下雨的缘故,交通堵塞格外严重,模模糊糊说了一会儿话以后她竟睡着,把头靠在椅背上,能清清楚楚看见脸颊上细小绒毛。她套了一件薄薄针织衫,我怕她着凉,又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上面,她的手仍旧紧紧拽着身上的衣服,肤色近乎透明,纤细手腕上显出细细的青色血管,像是一捏就能断掉。秀气的眉在梦中反而拧起来,睫毛轻颤,睡得并不安稳,突然间嘴里喃喃一句,我没有听清,稍微凑上前,只听轻轻的声音传来,
“姐姐,我害怕……”
浅浅一语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她惘然的眉眼心中顿生感慨,却只能伸手将她盖的外套再拢一拢。
上次突然造访所说的话半真半假,对她的人生一半关心一般好奇,我从来都不是口不对心的人,做这么多事情,只因为我想帮她。
待她醒来,察觉到已经到达自己的住所好一段时间,又是抱歉一笑,只是梦中那种愀然神色此刻已经尽数收起,双眼重新染上笑意:“顾医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