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你在那里》弈香

21、第 21 章

　　四十九
　　顾修杨
　　头顶天色阴沉，山风吹得林间树叶簌簌作响，山路上落叶铺上厚厚一层，踩上去有轻薄响声，郑好背着一个小包，即使在这微凉的天气里额角仍旧渗出细细汗珠，明显有点体力不支，但从头到尾没喊过一声累，一气儿往上爬，期间还不忘抬头望望林间偶尔飞过的鸟。
　　正值二十韶华的女孩子，脸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充满年轻的色彩。
　　我不禁微微笑起来，这比刚见她时好了很多。
　　她刚好回头，不禁好奇，于是停下脚步来等着我的答案。
　　我举了举手中颇沉的相机：“刚刚给你拍了张相。”
　　“是吗，”她眼睛睁大，表示很感兴趣，看了一眼却又轻轻撇嘴，“我闭眼了……”
　　已经又过去一个月，为了体现我俩作为体育活动搭档的严肃性，我非常尽职地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无外乎都是山川河海，她喜欢这样的景色。从心理治疗的角度讲，多出门多运动，也是缓解心情焦灼压抑的好方法。她一切都很好，不过比寻常人更需要一个目标一份鼓励，我希望她能在这种锻炼当中找到自己。
　　现在她与我熟稔许多，会接过我买的饮料不用说一连串的谢谢，会在看到有用的信息时扯扯我的衣袖，不再称呼“您”，不再小心翼翼怕说话不得体，不过仍旧尊敬地称我顾医生——她一向对人都是特别客气，进步到今天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我也没有再多加纠正。
　　到山顶的时候她深深吸一口气，俯视脚下连绵林海，突然沉默了下来，眉间淡淡惆怅，最后对我讲：“这里很像我的家乡，从窗户上望出去，远远都是巍峨的山隐在云间，永远都是绿的。”
　　果然是想家了。我对她说：“以后就多来看看。”
　　她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看到比赛临时取消了，是真的吗？”
　　“恩。”
　　她怕我失落反倒安慰起我来：“没有关系，要是不取消的话我们肯定拿奖的，你那么厉害。”
　　听了这番好心话我心里隐隐作笑，比不比赛的我也并不太关心。当一个人的出发点并不纯正的时候，便只会在意幌子底下真正的结果，当初我只是想帮帮她，就像现在，我希望的仍是她能过得好。
　　下山的时候她终于觉得累，明明已经到山脚，却把身子倚在树干上休息：“实在走不动了，等我歇两分钟……”话还没有讲完，她的眼光似乎有些疑惑，“顾医生，那两个人好像认识你。”
　　不用等我转头，有人就用手轻轻拍了拍我，银铃一样的声音随之响起来：“我没看错吧，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这个无敌靓丽的女子正是顾南知，手挽住男朋友陈家骏，一双大眼状似无意地扫过我与郑好，充满促狭笑意：“有人可是忙得很呢，我想约都约不到……咦，这位妹妹是谁？”
　　她有个外号叫做外交家，真如圣经所说，不论贫穷，不论老病，绝不嫌弃，她自来熟的亲切态度让所有人觉得这个女孩简直就是天使下凡，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知心人。从小到大，这种本事让她在各路朋友当中如鱼得水，却曾经被母亲斥责为“没有一点淑女应有风范”，她一向怕母亲，所以在她面前总是神色端正。
　　只是不知道遇到温吞吞超慢热的郑好，这样的热情会有几分威力。郑好冲她轻轻一笑：“你好，我是顾医生的搭档，叫郑好。”
　　“搭档？”南知的表情如被雷劈，不过她一向很有慧根，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啊，听他提到过，说你很有毅力。”
　　这都是哪跟哪，南知很明显已经入戏，觉得我旁边自从安娜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女性伴侣，而如今我竟主动邀请一位如此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做搭档，她更是激动不已，深觉有义务帮我做媒牵线，于是索性拉过郑好的手笑道：“我叫顾南知，是他的妹妹，这是我男朋友陈家骏，我早就听说过你了，很想见一见，只是今天才碰见，真漂……”
　　“你和家骏不是有急事么？”眼看着对话内容越来越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我不得不打断她：“快去吧，别耽误了。”
　　家骏冲我一笑，揽过她的肩：“马上就要迟了。”
　　郑好说：“那就赶紧去吧，别耽搁了才好呢。”
　　南知悲愤地看我一眼，双眼都能喷出火来，临走之前却还是不忘对郑好表现友好：“以后若是可以，我还想来找妹妹玩呢！”
　　“走吧。”家骏轻轻刮了刮南知的鼻子，神情温柔，表情宠溺。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他也没有太大变化，依旧玉树临风，笑容款款，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女孩的注意，他紧紧握住南知的手，好像这一辈子就只会同她一个人白头偕老，绝没有人会把他同那个曾经让南知无数次难过痛苦的花花公子联系起来。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我把郑好送回家，她对我说了再见便转身回屋。
　　我注意到这个小姑娘走路时总爱低着头，从不左顾右盼，也从不回头。
　　晚上接到南知无数次盛情邀请加明确威胁，我回到皇后山的家里“用晚宴”，刚刚开了车门，便看见她在落地窗前端了个杯子冲我招手，表情奸诈。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也不等她开口，进门后边往里走便说话。
　　她哪会有这么好心为我准备一顿饭，不过是八卦心起，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罢了。
　　“我觉得郑好这个女孩看着不错，人也漂亮，性格斯文，深得我意，比安娜可好多啦！”她笑得眼都弯了：“你总算想通了去找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一看你们俩就很配嘛。”
　　若是她管辖的一干员工看到自己的平时态度严肃认真，工作兢兢业业的经理这副德行，女的大概会附赠若干白眼，男的大概会普遍心碎，一个已经跨过24芳龄的人，说话还跟初中生一样。
　　“她是我一个病人，”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谁信啊，”她穿着拖鞋小跑着过来坐到我旁边，“你会带病人去爬山吗？”
　　“是何大夫的儿子拜托我的。他新交的女朋友和郑好交情不错，怕她不接受，让我悄悄看看，必要时候开导开导，”我尽量把整件事情说得公事公办，“不开药，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我看她挺好的啊，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我不由地敲敲她的头，莫非在她心中心理疾病会想传染病一样在皮肤上长几个疹子以示症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写在脸上，她有抑郁症，生活态度退缩又勉强。”
　　“看起来好小，顶多二十吧，会有多不开心，”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也对，我二十岁的时候光顾着和家骏闹分手，崩溃地跑去自杀。”
　　这几个字说得清且浅，那已经埋藏几年的画面倏地又回到眼前，她手腕上鲜红的血简直成了全家人惊惧的噩梦，要是我当初晚一刻发觉，死神或许已经带走她。
　　“我可真没出息啊，”她自己喃喃道，“每次吵架的时候我都想‘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但到最后却对自己说‘还是不要离开他’。这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他，而且也知道，他也同样爱着我，方法不一样而已。”
　　若是把陈家骏风流行径算□□的另外一种方法，恐怕也只是南知这种死心眼的人才会做出的事，她从小就是牛脾气，认定了的事情没人劝得动，但也没人抢得过。
　　“哈，好在我现在已经不怕了，”她自己笑起来，也不见得是多开心，“我才不会在犯傻，那些人算什么，走到最后的，肯定只有我和他。”
　　她见我一脸忧色，伸手拍拍我的肩：“知道你疼我，不过我没那么可怜。我最近和家骏出去都是瞒着大哥的，他现在对家骏的火还没过，你也注意点，千万别踩雷啊！不然我可就惨了。”
　　大哥哪里是不知道，不过是类似事情重复几率太高，这俩人又是惯犯不服从管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饭做好了吧，”我见家中厨师已将饭菜端上餐桌，站起身来，“吃饭吧。”
　　“说好是我问你，搞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夹了两筷子菜，她突然想到了今天自己的职责所在，“安娜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你要是喜欢郑好，好好重新再来吧，反正我看她挺好的，可是，子欧可就难过了，喜欢你那么多年你也不要，如今真命天女终于出现，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我索性一言不发，任她絮絮叨叨自行想象，心里打算待会儿还是回自己的家比较好，不然直到明天早上怕也清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