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你在那里》弈香

16、第 16 章

　　三十八
　　“时间就要到了，你收拾快点啊。”妈妈话音未落就已经推门踏进来，发现我还裹着凉被躺在床上，声音又急了三分：“怎么连衣服都还没换！你这孩子真是慢吞吞的，今天是人家越泽这么重要的日子迟到了怎么好……哎哟你的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我从被窝里慢慢坐起来，头昏脑胀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有点儿，可能昨晚上着凉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拿药。”她风风火火从客厅拎来药箱，嘴里还不停唠叨，“在家里都这样，等到了美国没人照顾你这可怎么得了，年纪轻轻身体素质反而越来越差，待会儿你也别去了，我会跟越泽说一声，等你好了再亲自去找他吧。”
　　她心里惦记着早点去才是礼貌，看我吃完药就出门去了，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气温38度，床边就一把小电扇在吹着，也没觉得热。头昏成这样，得再好好复习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就怕待会儿一见到越泽脑袋一懵就忘干净了。
　　他真是个天资聪颖的好孩子，明明贪玩得不得了，成绩却总是顶尖的好，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又在他众多的粉丝当中多了一项值得仰慕的传奇资本。
　　我还是估计错了，他填报了香港大学。在这么多年你躲我藏你追我赶的较量当中，他终于成长得越来越老练，懂得了运用小小计谋掩藏起自己的打算，我反而真是节节退步，但起码还不至于猜不出他真正的心意。
　　他知道走得太近我只会跑得更远，这次索性隔条江先呆着，有的是日子继续磨。
　　这孩子情商直线上升，却总是不懂得命运的无常。再过一个月我会飞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我这次做件好事，当个恶人挥刀斩个干净，我们之间的故事太久太远却又昏暗幽闭没有未来，怎么忍心继续耽误他。
　　慢慢在街上晃荡，逛了很多家店铺，只觉得平时看起来挤满大街的礼物店此时都跟缩水隐身了一样，找了半天没见合适的。回家已经半个多月，我跟深闺大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留在家中养白长膘，没有和越泽联系过，光从父母的嘴里故作无意地掏出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他前段时间也忙，跟着一大堆同学天南地北嗨了一圈，直到填志愿那天直接从机场去的学校。我数数电话上面的未接来电，一共有五个，他在那边肯定是郁闷地想要撞墙。
　　他大概不会知道其实这样的决定对我而言是多么艰难，光是腹稿就打了好几十遍——其实我没有他想象得那样铁石心肠。
　　已经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走到感觉脚下的拖鞋都把倒脚趾磨起泡，看看表心里不禁急了，我千算万无算可没有预料到会有买不到礼物这个环节。本来打算不管以后我俩的关系是好是歹，今天祝贺的礼物一定不能少，这算他的大日子，现今看来要是真的没有合适的也只能空手而去，最多再让我的罪名加上“小气”这一条。
　　一抹海蓝色吸引了我的目光，晃眼的太阳底下我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那是一件衣服。店主把它静静挂在衣橱里，那里就像生成了一片宁静的海，干干净净，简单大方，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海浪哗哗的声音，越泽的嗓音就好像浮在海风里。
　　老远就看见越泽处在层层包围之中，男女老少，妇孺大爷，应有尽有，他倒是好脾气，对着谁都是一副温和的笑，大概是林阿姨戳着他脑门告诫一定要在大众面前保持金榜题名的才子应有的气质。他个子高，在平均海拔普遍较低的群众当中无疑是一览众山小，不用抬眼就看见我，立刻双眼发亮，像是夜空里闪闪发光的金子，又璀璨又漂亮。
　　我摸摸自己稍微加速的心脏，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心疼，我会说得很快，一会儿就结束了。
　　“你不是病了么？”他从我手里把东西接过去，完全没有客气的意思，动作神速地撕开包装，露出细白均匀的牙：“这个我喜欢。”
　　“恩。”我点点头，尽量显出关爱而不是喜爱，“恭喜你了，早就听说你考上了好学校，一直忙着来不及祝贺你，今天特地来凑个热闹看看我们的高材生。”
　　这种打着官腔的客套话显然不符合我一贯平易近人的风格，他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又拿那漆黑的双眸盯着我，看得我浑身发冷，总觉得那是一个无底洞要把自己吸进去。我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溃败，于是再接再厉：“现在人太多，我也不耽搁你了，总之我就是想说吧，有你这个弟弟我非常自豪，你记得以后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为社会作贡献什么的……”
　　哪怕我很想把语气变得轻松愉快，一连加了好几个小学作文常用的高分词汇，还是抵不住眼睛里陡然袭来的热意，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哽咽，只好匆匆用手掩住，装作着急地转身：“我忘了还要去趟药店，先走了，你忙去吧！”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早就在发抖，不过他没有听出来，只是一脸错愕，眼神冰凉，来不及分析我语气里的异常。眼泪不断滴落在手背上，顺势溅在滚烫的路面迅速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样多好，他从身后就不会看出我在哭。
　　我的脚步飞快，自恨自己不能长个翅膀飞起来，脸上的泪水怎么就像硫酸，一路腐蚀到了心里，整个身体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终于觉得虚脱走不下去。我在又一个拐角的小巷子里蹲下身来，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那种疼痛全部钻进脑海，带着无法挽救的委屈，搅乱这些年来所有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的手指抠进地砖，渗出一丝丝的血，却并不觉得疼，只是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能再留指甲。
　　这就是结局，身后一片绿草深碧，满墙面的红色蔷薇艳丽繁茂开得正好，它们只不过是见到一个女孩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用眼泪对几条街外那个男孩子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