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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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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昨夜星辰昨夜风。
我仰躺在琉璃瓦面的屋顶上,眯眼仰望着墨然的天空,星子淡淡,薄雾朦胧。此当无月有风,静谧似水,倒是个品评佳酿的良辰。手中捏拿着衍凤皇族独享的「春风醉」,任凭纤袅的酒香四溢开去,弥漫在这方浓重的黑暗里,口中徜徉着「春风醉」特有的清新甜腻的滋味,让人不禁沉溺在回味中。
这瓶「春风醉」是我当年允诺的礼物,只是如今已有大半瓶入我肚腹了。
话多繁休,进入珈蓝境内已有五日,以衍凤官商的身份初入边境时便以知悉这一路必有人安排妥当一切。不过与其说是接应,不如说是监视,冥冥中存在的多余衍凤队伍数倍的暗部,不知其中有几方势力。
一路上无风无浪,进入帝都后,新贵派遣接待使在帝都最闻名的客店安排我们入住,并承诺十日之内必定与衍凤共商大事。明面上的事宜由莫寻忧去打点,即使他几日来多方面不断接洽,珈蓝各方势力都没有如同他们承诺的那样与我们接触,似乎都在观望,让人颇为郁闷。而我,也在这期间不停的做一件事,只是每一次都以一样的结局收场。
今日,是我第五次将衍凤贡酒「春风醉」献去琼王府,也是我第五次在傍晚收到原封不动退还的礼物,只是今次和贡酒一起回来的还有琼王府二总管不阴不阳的回复,“衍凤皇族的秘酒珈蓝琼王府的人无福消受,琼王府中无人与衍凤皇族之流有任何干系,请安国王爷不要再做此等令人费解之事了。”
我开启琉璃做的精致酒瓶,就着略微苦涩的心情咽下清甜的酒液,两种相斥的味道在身体里激发出更加复杂的情感,辛辣却带着香醇,甘美却透着酸涩。
十年恍如梦幻,随酒液穿肠而过的,岂止是亲手酿造了十年的心意,更是一火卑微薄弱的希冀,然而,梦幻如泡沫,始终会破碎。
我想,这便是业报吧。
随后又不禁想着那失去了三年消息的人,如今是何种容颜何种姿态。即使不断的告诉自己,他再也不会同自己产生任何联系了,当年两人的心产生了那般间隙,现下如何能破镜重圆呢?当年烂漫恣意的少年郎已被命运的业火烧毁了所有我热爱的性情,如今的人,还会是当年我所爱吗?
但,我依旧在心底最深处看到了渴慕的影子,发如瀑,身若樱,唇降朱,目点漆,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纯美清澈,倾国倾城。这样的人,如今必定更绝美倾世,成为珈蓝皇族圣王的他,如今定不会需要我那孱弱的守护。
夜如玄墨晕染,而我,神魂已醉入深渊。
清风淡淡,天上浅云拂过,时间仿佛在我耳边停滞,宣唱出亘古的咏叹。我微微阖着眼,鼻尖掠过知更草清新涩然的味道。
不知悠转过几时,恍惚中犹如身入沉渊,周遭无风无月。
——死般的沉寂。
从那恍然的静默中,却透出丝丝凉气,仿佛来自地狱幽冥的冷焰,丝丝扣扣缠绕在我周身,这样的凉意从夜色中渗透,披着不能明晰的杀意,穿过不断流逝的时间。
那是属于野兽的鼓动,在黑暗中不能明晰野兽到底蛰伏在何方,但却明白,他们唯一的猎物一定是我,如此,我便静待。
我起身将盛装酒液的琉璃酒瓶悠悠归入置物箱内,全身松懈,将浑身弱点暴露在黑暗中的野兽猩红的眼中。
只在一刹间,一道冷利的杀气自背后袭来,是比想象中还要快的速度,派出如此好手来刺杀我必定抱有一击毙命之心。心回百转,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我死就能达成很多人的目的。最后,我扯出微不可见的笑容,若以刺客的强弱来分判被刺之人的等级,那还真承蒙看得起,用这样的利器来一命抵命,我赚了呢!
这刺客蛰伏了很久,利用我这几日傍晚不带侍卫近身的糟糕命令,企图在数招之内至我于死地。我狼狈得躲过他自身后袭来凌厉的一击,深知这名刺客身形迅捷,剑招刁钻狠辣,招招致命,便不再游走于他的剑刃之缘,因为如此轻率的举动很可能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趟出使,我要死也只能死在一人手中,否则我失去太多,我输不起。
转眼间已过去电光火石般十数招,在我不断思考退敌之策的同时还要勉力应付刺客密集如电的攻击,使我气力不济,很快手臂后背已被划伤数刀,虽不致死,却血流如注。如此下去,不出半盏茶功夫,我一定会成为刀下亡魂!
可刺客似乎看出我求援的企图,细长锐利的剑刃招招贴着我身侧划过,不让我有多余心力多作其他动作。时间已过去太久,不能保证下一刻没有仆从来寻我,所以那刺客收敛了分散的剑势,然更凶猛密集朝我身上致命处招呼,他狭长锋利的眼神如同手中的剑一般嗜血,深黑的眸中只剩下一片白晃的光影以及,一个将死之人。
我冷汗涔涔地勉强躲过那刺客数招,身上的伤处已麻木,失血过多后的晕沉袭上头颅,脚下不稳又让那刺客刺中左臂。我暗咬银牙,眼中流转不定波光。虽料到会有人按捺不住在这几日前来刺探,恐有血光之灾,想以身为饵引出暗杀者,不曾想今日真会命丧于此。
心中一沉,已有了计较。
我面朝刺客日贯长虹的一剑,冷哼一声,手向怀中摸索而去。那刺客果然眼中掠过迟疑之色,在千钧一发之时,我猛然掷出手中之物,那刺客立马剑势回转,大开大合抵挡我掷出的暗器,眼中散发出对垂死挣扎者的嘲讽。
而我要的就是这一刻!
其实我手中根本空无一物,想我空荡的袍子中怎么能藏下暗器之类的锐物。真正的暗器是我头上斜插的玉簪。在那刺客发觉自己上当的一刻,我用空置的右手拔下头上三根玉簪,并倾全身之力向刺客上中下三路掷去。当那刺客旋身躲避的空挡,我飞跃欲跳出纠缠的圈子,并踢碎了旁边的花盆。
远处骚动,已有侍卫发觉这里不正常的动静,火光从四处亮起,围住了这独立小院。那刺客发觉中计,眼中血光瞬间弥漫,低呵一声长剑一凛朝我猛刺而来!
我按压住腹部颇深的伤口,嘴角微微挑起,用只有刺客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道:“你输了,滚回去领死吧!狗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龙吟长鸣,一柄散发着幽蓝冷光的长剑在我眼前挡住了刺客灌注全力的最后一击,失了先机,他已注定失败。
立于身侧的身姿挺拔昂然,如松如峰,月白的衣袍随剑气翩跹,衣袂飘然,夜色下颇具仙姿。身形利落的剑士如山石倾顶般施展开霸道的招式,一步步紧逼刺客后退。直到刺客退于我三尺之外才全力施为。
剑气如阳,纵横捭阖,每一剑上灌注的强劲内力迫得那刺客只能疲于防守,狼狈不堪,最终只能虚晃一招借身逃逸。
我止住了剑士要追去的步伐,遥遥追视刺客离去的黑暗深处。暗中蛰伏的野兽不止这已向我张牙舞爪发出威吓的,还有许多隐藏在暗处的不可探寻的触须,妄图将我拖入黑暗,万劫不复。
月白的身影定定向我走来,原本漆黑无光的天空似乎透出了些微光亮来。那鸦色长发下隐匿的俊逸面容,刚毅飞扬的轩眉,紧抿一丝不苟的薄唇,没有丝毫收敛身上威压的气势,就那样君临天下一般向我走来。
我眼中已是模糊,身姿不稳,依旧保持淡淡的笑容。
那比我高大许多的精壮身子立于我身前,似乎能抵挡住万千光辉。随后,他拄剑于侧向我单膝下跪,“属下来迟,请主上降罪。”如此沉稳漠然,冷清如风。
我虚弱的笑着,强自撑着拍了拍他低垂的肩膀,“降罪降什么罪?你救我一命还有罪?我就这么不该救?呵,你若接住了我,你便没有罪…….风梧。”
深沉的黑暗向我袭来,脑海中只残留最后一个意识,那个一如以往强健的怀抱。
暗卫风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