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年》独胜雪

3、百船连水灯

　　第三章

　　柳定初是去年的科考状元。也是姐姐的订婚对象，但是姐姐对柳定初的态度真不是很好。她坐在船舱的靠窗位置，自顾自的剥着桔子，看也不看对面的柳定初一眼。
　　剥完一整只，递了一半果肉给我。正准备吞下另外半只时，才抬眼瞧见了柳定初似的。鉴于大家闺秀和未婚妻子的身份，她恋恋不舍的把一半的果肉再分一半，再拿手帕遮住自己心痛的容颜，把果肉递到柳定初手边，问：“柳公子吃不吃桔子？”
　　姓柳的含笑说：“谢谢慕珍的好意，不过我不爱吃甜的。”
　　“这样啊，那就算啦”说的轻飘飘，高高兴兴的。把那一半的一半的果肉一口吞掉。
　　柳定初朝着另一边窗定定的看着，就是嘴角不可抑制的弯了弯。
　　我一瓣一瓣咬着桔子，问：“百船秀不是应该早就开始了么，怎么一点动静也无？”
　　姐姐吃完了桔子正端坐着拿手绢擦嘴，只好柳定初来答：“不知何故，梁王说百船秀要放到傍晚才开始。”
　　我噢了一声，百无聊赖的掀开船帘吩咐道：“夕儿，给我拿盘松子糕来——”
　　夕儿说：“今儿没有备下松子糕，只有四季合合酥，百合桂花卷，绿豆如意饼，栗子糕，……”
　　我打断她说：“就要四季合合酥吧。”
　　有人打断我说：“还是吃松子糕吧。”
　　我的表情一定又呆愣了。梁斐正提着篮食盒交给我家夕儿，笑意盈盈的望着我：“我说过，祥记轩的甜点。今天恰巧有刚做出来的松子糕。”
　　我看着那个食盒，仿佛闻到了松子糕馨香的气味。暗自咽咽口水，夕儿也真是的，拿着篮子立在梁斐边上，竟然不进来。
　　我说：“小王爷一起吃点么？”
　　姐姐听到动静已经出来，婷婷立在我边上，硬是比我高半个头。她说：“惜惜你真没礼貌，怎么还让王爷站着，小王爷进来坐吧，船上还有空位呢。”
　　我说错什么了？我请他吃松子糕有错了？虽然这不是我的松子糕，但是这是他送给我的松子糕那就是我的松子糕！

　　梁斐和提着食盒的夕儿一进船舱，便显得有些狭小。梁斐坐在靠船帘的位置，姐姐和柳定初一人占一边窗，我便只好坐在梁斐对面。
　　夕儿放下食盒端出一盘松子糕，一盘芝麻豆沙卷并一叠浓香桂花糖就退出船舱。
　　柳定初和小王爷见了礼，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官场上的事。我把茶杯整杯端起盖在脸上，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牛乳茶，目光却黏在那梁斐的脸上。
　　梁斐和柳定初，梁斐好看多了。
　　姐姐轻摇着一把镂空团扇，漫不经心却又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的景致。突然她咦了一声，拿着扇柄往窗外遥遥一指说：“那是什么？”
　　我们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远远一条黑灰影子，绵延不绝，从十丈多外的山侧缓缓驶来。
　　梁斐接口道：“这就是今年百船秀的百船。”
　　啊啊啊。声音总是这么好听，仿佛一股细细的漩涡，能把我卷进去，卷进去！
　　柳定初说：“怪道和往年不太一样，往年都是岸边停好了百船，今年倒像是从远方归来般。”
　　梁斐说：“等会就知道和往年不一样的在哪了。”
　　姐姐轻笑说：“神神秘秘的，惹人好奇呢。”
　　我点点头，附和下。却见梁斐目光定定看在我的脸上：“二小姐也好奇么？”
　　我说：“是啊。”偏过头，不敢与之对视，只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又觉得说两个字太敷衍，赶紧斟酌着说道：“以往都大同小异，我也好想看看今年有什么新花样。”
　　说完又觉得自己措辞太普通，不禁懊恼。偷眼瞧去，他目光未曾离我半分，只是那样笑着。我无端端的想起四个字：如沐春风。
　　于是我更脸热起来，心如擂鼓，恨不得抢了姐姐的扇子吹吹凉风才好。
　　梁斐说：“如果想看清楚，还是换到我的船上吧，也更平稳。”
　　姐姐暗地用胳膊捅捅我，我不解其意，看向她，却见她看着梁斐，只听她说：“我在这船上就好，小船一两人还是足够的。”
　　柳定初也说：“我陪着慕珍就好。”
　　姐姐只对我撇撇嘴，明摆着不太喜欢柳定初叫她闺名。
　　梁斐点点头，又问：“到时候如果觉得大船挡着你们了，再来也不迟。”
　　大家起身，我木愣愣的站在一边，看这意思，姐姐仿佛想把我往梁斐船上推。又仿佛梁斐也没说了要带我去。我傻眼看着梁斐，却见他回头对着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出船舱的那刹那，几个想法迅速晃过我的脑海：我的松子糕还没有吃上一块！
　　我要和梁斐独处？！
　　梁斐的船在哪？

　　梁斐的船泊在最前方，最横行霸道的那一艘。我迎着各色船内飘来的各种目光，跟在梁斐后面进了船舱。
　　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很高，比我高了有两个头。他潇洒笔挺的身姿的往前一走，我跟在后面就像夕儿跟着我。——虽然夕儿比我高。
　　坐在比刚才倍儿大的船舱里，地毯毛毛的，踩着软软的。桌子也大了一倍有余，正中间就放着松子糕和刚才夕儿拿出来的小点心，还有各色干果。原来他还自己留了一份！
　　见梁斐还在船舱门口小声的吩咐侍女什么，我的手溜到桌上，顺了一块松子糕，啊呜塞到了嘴里。
　　赶紧嚼赶紧嚼，被他看到吃相就不好了。
　　他回头的那瞬间，我正咽了一大口下去，努力朝他一笑。他低头走进来，给我斟了杯茶，趁他斟茶的功夫，我又背对着他偷偷使劲一锤胸口。——松子糕终于下肚了。
　　“吃东西不要太快。”他温言细语，把茶杯放到我手里。
　　啊？
　　被发现了？
　　“……”我动动嘴皮子，还是没吱出一声，只响亮的呼噜喝了口茶。

　　百船秀开始的时候，擂鼓震天，首先由群民唱一首‘颂船歌’。这点同以往一样，没有变。只是往常百船均已铁索项链，锁成环形。再缓缓沿圆形移动，各色船如走马灯般罗列在官与民前。今年的船都没有铁索，且船只都很大很沉。船上挂着的各色灯笼，可以把江面照的亮如白昼。每艘船看似不规则的在移动，其实一会是双龙吐珠的模样，一会是同心圆的模样。
　　以上，是梁斐小王爷的解说。
　　待船驶近后我就没兴趣了，除了天黑了点，灯亮了点，船大了点，铁索没了点，也无其他改变。
　　还是梁斐好看啊。我站在他身后侧，嘿嘿，这样的人会是我以后的相公呢。
　　心满意足。

　　船鼓震震，我的心绪却回到十岁那场定亲宴上。我抓着自己的发辫玩，娘硬是把好动的我按在椅子上，威胁道：“一会乖乖的，不许闹，知道没？！”
　　我扭动着身子往娘身上爬，说：“这么大的桌子，我会吃不到菜的娘。”
　　娘把我从她身上拔下来：“吃不到的我帮你夹！只要听话知道没？”
　　我点点头。这么大的桌子一定有好多好吃的菜和点心。
　　后面又来了好多人纷纷落座，大红的喜庆的颜色映在我眼里，气氛无比的热闹。可是对面那个穿的灰扑扑，一脸不情愿的少年，为什么嘟着嘴很嫌弃的看着我？
　　还看？
　　我看回去！
　　竟然别过脸不再看我。
　　哇呀呀，我怒瞪着对面的少年，把手里抓着的炸春卷都捏扁了而不自知。
　　突然娘迎面给我塞来个甜软香糯的糕点，顺便拿走了我手里的炸春卷说道：“干嘛用那副眼神瞪人家？再瞪就不给你吃东西了！”顺便吩咐夕儿站在我身后看管我。
　　委屈的扁扁嘴，明明是他先瞪我的！可是嘴里的珍珠糯米糕塞的我说不出话来，算了，娘说过，小人不与君子斗！
　　之后，少年离席。我埋头于美味的饭菜甜点中。

　　以上是我对定亲宴的回忆，那个灰扑扑的唇红齿白的少年就是梁斐。在吃完那顿饭之后娘才告诉我，吃完这顿饭长大后就要嫁给梁小王爷了。我听了之后使劲哭，抱着娘的大腿直说我要嫁给厨房的张小厨。结果不久张小厨就被辞退了，为此我难过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