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贰 留仙裙皱 落花匆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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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处，自来这里以后还没有出去过，不如去姐姐那里，探探口风罢。“赤霞、丹碧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姐姐那里看看”，赤霞找出一套半新桃色襦衣，我轻轻抚摸，质地柔软，锦面上夹织着银白色的桃花瓣暗纹，落英缤纷，袖口领口嵌着窄窄银色貂毛，甚是考究，看来这甄小姐甚有品位，只可惜物是人非。我暗叹一声，丹碧伺候着我换上这桃色褥衣配以碧色留仙裙，对镜凝望，这铜镜倒影虽不十分真切，但就这八九分影影绰绰，也能看出镜中之人，臻首娥眉，美目盼兮，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确是当世美人，只是年纪尚小，身量未足。心中暗自琢磨，现在的甄宓应当只有十三岁吧，在现代不过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而在东汉却是要嫁人了，且不知要嫁与谁？
打扮一番，披上银色狐皮披风，由赤霞扶着出门。这棉帘一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冀州的腊月寒风凌冽，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一般。幸而这甄家宅院，不是很大，三进院落，前院会客东西偏院下人居住，中院是花园，正房日常用膳的地方，东偏院是书房，西偏院姐姐居住，正院母亲居住，哥哥嫂嫂住在东院，我住在西院。我紧了紧领口，从游廊穿过花园，往姐姐住处走去。
此刻花园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雪花漫天飘舞，煞是迷人，窸窸窣窣，落在地上，衬得院子，万籁俱寂，仙境一般，忽的想起东晋才女谢道韫那咏絮之才的典故，不禁低吟道：“ 纷纷白雪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扰扰红尘谁可倚？乱世桃花逐水流”这前两句是谢道韫和她爹的对话，后两句是我就着诗文胡诌的，只是因着甄宓未来的命运和我这一缕漂泊不定的异世幽魂，有感而发。
话音未落，思绪便被打断。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好个，乱世桃花逐水流啊，颇有几分意思”。循着声音望去，看见正房里出来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此男着玄青锦袍，头挽格栅簪，潇洒倜傥，宛若旷谷幽兰，自有一番风流。我心中暗自计较，这着锦袍者当是王孙公子，带簪而不带冠，无非是访友的平常装扮，或者年岁尚小。我上前盈盈一拜，道“公子见笑，小女子甄宓”。这公子回礼道：“原是甄小姐，久仰芳名，在下袁熙，字显奕”。我心中暗自一沉，这可是我要嫁的袁家公子么？“前些日子听令兄说，小姐身体抱恙，可好些了？”我忙答道：“多谢公子关心，偶染小恙，现已大好，那冀州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袁熙忙回到：“哪里，那大夫是我家从汝阳带来的，哥哥惦记小姐的病，所以派来瞧瞧”
我心中一冷，果然如我所料，当日那大夫不治本病治末病，不关心我脑袋有没有撞坏，只是一味保全我这容貌，再加上哥哥对大夫唯唯诺诺的态度，我就想到以我哥哥对我的疼爱，这先生断然不是哥哥请来的，今日随口一说，一语中的。看来这袁家人，在乎的只是这身皮囊吧。想到这里，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道：“袁公子自便，奴家还要去看姐姐”
说罢转身离去，忽的大风起兮，这北方冬日里不比南方，因我身量单薄，今日又穿着件打了许多褶子的大摆留仙群，也不知是风太大，还是太久没出门脚下不稳，居然失了重心，说时迟那时快，袁熙腾地从后边环住我的肩膀，揽我入怀。我能感到袁熙臂弯孔武有力，胸膛宽阔火热，揽我之时却是守礼克制的，不由让我心生好感，突然意识到自己失神，脸上一红，急忙挣脱，福了一福，匆匆离去。
隐约的听得后边传来袁熙的声音“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
留仙裙皱晚来凇，落花风，去匆匆。
转过游廊，便是姐姐的住处，进屋看到姐姐正在绣屏前，穿针引线，便示意丫鬟不要出声，我且闲坐榻上，看看也是养眼的。姐姐与我是大不同的，大约是因着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这姐姐不识字，平日里只侍弄些花草女红之类，若说性格，娴静幽贞，温婉纯良，堪称女子典范。我看着她时而眯缝眼睛，时而蹙眉，针线游走，霓裳飘飘，宛若画中仙子。再看那绣屏，绣的是一幅槐林琼花图，我这姐姐也真是颇为不同，这黼黻絺绣的技艺，上古尧舜之时便有，寻常女儿家不过是绣些花开富贵，鸳鸯比翼之类的吉祥纹样，美观实用，而姐姐这幅槐林琼花，更像写实风格，近处一片徜徉的河水，温润潺潺，远处槐林葱茏，凝脂般的槐花，落英缤纷，四处飘逸，意境无限，这绣屏四尺见长，怕是要花费很多时日吧。古人绣品多以实用装饰，生活风俗为主，这写实风景应该是宋以后才开始流行的，我心中暗自打趣到，莫非这姐姐也是穿越来的？
此时姐姐已看到我，便放下手中阵线道：“洛儿，你来看姐姐了，头上的伤好些了么”。“多谢姐姐惦念，洛儿已大好了，只是大夫说我撞的太重，脑中恐有血块凝滞，因而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你这妮子，那日听说你从楼上跌下，撞伤了头昏迷不醒，母亲、哥哥还有我，守着你三天三夜，幸而神佛庇佑”。我暗暗思量怎么开口问那个“他”的事情，顿了顿道：“姐姐说的甚是，当日昏迷时，我虽不能动，但心里还是清楚的，那三天三夜，我心中不断闪过，母亲、哥哥、姐姐还有他的身影，正是万万舍不得，才撑了过来，索性无事”我撇了姐姐一眼，姐姐吃着茶，颔首点头，我便继续说道：“只是这么久过去了，他为何不来看我？”只见姐姐突然顿住了，缓了一下，咽下口中茶水，幽幽道：“妹妹，真真是记不起来了么？他在雒阳，你们已分开两年有余”“姐姐？”“妹妹听我一句劝，你与他是无缘的，现下看来袁家对你志在必得，怕是推脱不掉，妹妹既然忘了，也是上天垂怜，何必想起，徒增离愁之苦呢？”姐姐越说越是激动。
我心中暗想，姐姐说的也对，既是雒阳认识的，应是哪家王孙公子，已经分开两年，怕是日久情疏。这些日子我在闺阁里，翻天覆地，试图在甄小姐的遗物中找些线索，可是除了日常服饰器皿外，居然找不到半片纸简，估摸着甄小姐也是心灰意冷，临走前毁掉了所有痕迹罢！也罢也罢，甄小姐既已带着他的爱去了，我也不必徒增烦恼了。于是又闲话一番家常，姐姐留我用了午饭，起身告辞。
从姐姐那里出来，突然想久未跟母亲和哥哥问安，当去看看。于是问赤霞：“现在是何时辰？我想去跟母亲、哥哥问安”赤霞道：“未时，太夫人这个时候习惯小憩，小姐不如先去老爷那里罢”我记得那日初醒之时，哥哥是让两个丫鬟扶着的，怕是抱恙在身，于是又问：“我哥哥的病如何了？”赤霞道：“老爷这风寒之症，缠绵已久，十冬腊月，最是难熬，其它倒不妨事，只咳得厉害，大夫说待来年春分，节气转暖，便会有所好转”
我在现代时，亦有嗽症，大约是某年冬天感了风寒，仗着年轻，也未特别留心，及时医治，结果每每立冬以后，便彻夜咳嗽不止，虫草灵芝用尽，也不见好转，只因邪寒入体，而冬日里亦是天冷物燥，阴气极重，便助了这邪寒之气。暗下心想，这哥哥人不错，待来年夏天，配些我常用的膏药，冬病夏治，当有所裨益。
思量着便来到哥哥嫂嫂的居所，哥哥卧床不起，嫂嫂从旁伺候，见礼之后，丫鬟搬了个梅花凳，我便坐在哥哥床边。哥哥支去嫂嫂与下人，独留我闲话。“刚才袁熙来过了，袁府遣他过来商量这四书六礼的仪程”“我不是嫁他么？怎的是他自己来？”我心直口快的问道，话音未落便觉得自己突兀了。哥哥顿了顿，拉住我的手，道：“洛儿，哥哥没用，连你这妹妹都保不住”“哥哥，别这么说，哥哥待洛儿怎样，洛儿自是有分寸的，何况袁家四世三公，权势滔天，放眼冀州，放眼天下还有比袁家更好的去处么？”。哥哥缓缓道“妹妹的夫婿却是你我都不能做主的，这袁家四个公子，长子袁谭已有妻房，幼子袁买年幼，至于这二子袁熙，三子袁尚皆是风流豪侠，青年才俊，听说这三公子颇得袁盟主器重，欲改立为嗣子，今日又遣袁二公子来商定仪程，看来是想将洛儿嫁与那袁家三公子”
我心中暗念，袁尚就是那个与亲兄袁谭，同室操戈，兵戎相见的败家子么？这种不顾礼义纲常，连自己亲哥哥都不容的人，对我又能好到哪里，倘若真嫁与他，怕是将来要卷入袁家夺嗣的血雨腥风中，赢了固然风光，可输了则尸骨无存，何况兄弟相争，算来哪有真正的赢家呢？又想起刚在院子里袁熙那句“哥哥惦记小姐的病，所以派来瞧瞧”，我心下便已了然，看来袁尚爱的只是我的容貌，严令大夫保全，倒是不担心我痴傻。所谓管中窥豹，见微知著，就这两件小事看来，这袁尚并非良人。
“哥哥，我刚在园子里遇见袁二公子了，不知哥哥与袁二公子是否有所交情”哥哥沉吟一番道“咱们甄家初到邺城，上下里外多靠显奕打点，就连住的宅子也是显奕托人寻来的，若说起显奕，可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倒是可以托付终生之人，只是显奕生性淡泊，无心仕宦，怕将来也是个富贵闲人”我脸一红，哥哥果是敏锐之人，我只一句话，他便猜中我的心思，亦印证了我的想法。
“过几日便是腊祭了，不如请他来府上共聚？”我云淡风轻道。哥哥眼睛里，突然泛起一抹亮色道：“甚好！哥哥明早就派人去请”，我暗想腊八还有些时日，不用这么着急罢！
腊八节，亦佛成道日，于我而言，上天入地皆看造化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贰 留仙裙皱 落花匆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