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Arole

5、第五章

　　“唉——！”一声长叹。
　　过了一会，又是“唉——”的一声长叹。
　　“小姐，你怎么了？”
　　“小千啊，我原本都做些什么消遣？整日这样，我都快发霉了。”柳雁，哦不，应该说闻晴吧，非常无聊地将头搁在桌上。
　　“平时啊？”小千偏头仔细想了一下，“也就出去逛逛街，经常地翘家，出去游山玩水。好像就这些。”
　　“出去玩？”她猛然抬起头，随即又搁下，“我也想啊，可是爹不让。”
　　“小姐，没有柯少爷陪着您去，老爷才不会放行呢！”
　　“柯少爷？”何方神圣？竟然把她的自由系在他身上，过分！“那他去哪了？”
　　“镇江啊，小姐问得好奇怪，您当初跟柯少爷吵架不就是为了这事吗？”
　　“啊，那个，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看你关不关心我嘛！”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这里真不好玩，还没过来之前，虽然功课很繁重，虽然婶婶不时得冷嘲热讽，但怎么着总还有些消遣吧，看看书、听听音乐、上上网，日子才不至于无聊。对了，看书！她眼睛一亮，“小千，你陪我去书房吧。”
　　“小姐要看书？”小千显得很惊讶。
　　“无聊嘛！”也难怪小千会这么惊讶了，早在她翘家那天她就发现了，这房间既无绣架也无琴，看来这个闻晴是个静不下来的主，不然怎么会成天往外跑。
　　“小姐，您要看书就去跟老爷说吧，老爷的书房，我们这些下人是不能随便进的。”拒绝得还真干脆。
　　对哦，她想起来，书房重地，一般放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地契、房契啊什么的，当然不能让下人随便进出啦！这点倒是古今如一。可是，小千要是不一起去，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找对地方。“那你陪我到门口总行吧？”
　　“这个……”小千还在犹豫。
　　闻晴看出她有些松动，也不等她回答就直接拽着她往外走。“走啦！”

　　闻晴来到书房门口，门梁上高悬匾额，上书“雅问阁”三字。她记得自己的房间叫做“雅晴楼”，而花厅则是“雅风堂”，这个闻老爷就那么喜欢“雅”字？
　　她推开书房厚重的大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扑鼻而来的是浓厚的书墨之香。千年之后的书很少有这样沁人心脾的香味了，她记得当初领到书的时候总觉得有那么一股怪味，不晓得是不是那时的造纸术退步了，反倒不如现在。
　　跨进房门，她缓缓打量四周。左手边是张花梨木长桌，桌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书架上书籍整齐排列，除了纸制书籍之外，还有些竹简、帛书摆列着。她走过去顺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哎呀，怎么全是繁体字，还是竖着排列的，而且，还都是古文。她随便翻了翻便放下，也不是全看不懂，只是她暂时没那么多闲情逸致，看古文可是很累的。
　　她又拿起一卷竹简，竹简上的字更是难认，看那样子好像已经有些年代了。她仔细得辨认，终于还是挫败得放下。这里就没有适合她看的书吗？她暗暗皱眉，转身时手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然后就听到“唰——”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书柜上竟然开了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面有东西。
　　她的好奇心立刻被激起，她走上前，伸手取出。长长的，外面还裹着一块布，什么东西？还收藏得这么好？她掀开布一看，竟然是一把剑！她细细观赏，剑鞘倒是雕得很精致，但上面的图案好像还是些像形图。她小心得抽剑出鞘，剑身漆黑，不见一点光华，也没有凌人的剑气，一点都不像名剑，她轻轻地抚摸剑身，感觉就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像剑。她记得剑心说过，剑是凶器，既是凶器，又为何毫无戾气？她疑惑着，将剑翻了个身，依然是纯黑色，只是在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闻晴左看右看还是认不出来。“算了！”她耸耸肩，还剑入鞘，归为原位。她才把手缩回来，暗格就自动地关上，还真吓了她一跳。
　　她捡起刚刚碰掉的书，随手放在桌上。
　　没什么书好看，她就在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的纸，她顿起兴趣。她摘下一支笔，沾墨之时才发现砚台是干的，还得研磨？可这哪有水？桌上放着个茶盅，里面恰好还有些茶水，她忙倒了一些出来，一切就绪，她提笔暗想，写什么呢？对了，来这儿之前还翻过一本杂志，里面有首诗她还挺喜欢的，就它了！沾墨、运笔，还真不含糊。

　　书房外，小千无聊得玩着袖子，“小姐也真是，进去看书也不叫我先下去，害得我还得在这儿等。”她咕哝着。
　　不远处，闻老爷正往这边走来。突然，他看见门口有人站着，立刻加快脚步。
　　“小千，你在这里做什么？小晴呢？”
　　“小千在等小姐啊，小姐在里面看书呢。”
　　“看书？”闻老爷有些紧张，“小晴以前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小千也不知道，小姐说她想看书，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闻老爷沉默了一会，跨进了书房，只见闻晴正在书桌前挥笔写着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定睛一看，却原来她在写字，而且好像写的是一首诗。他低低得念道：
　　“七仙云袖舞瑶池，日耀广寒桂花枝。
　　妖铃冷月幽笛远，蝶弄清露晨意迟。”
　　闻晴抬头，叫了声“爹”。
　　闻老爷疑惑得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诗，“这真是你写的？”
　　惨，虽然不是她写的，可是也不能不承认，“是啊，爹。您看我写得好不好？”
　　闻老爷压下满肚子的疑问，赞道：“唔，不错，有进步啊！这字也清秀了许多。”
　　“是吗？谢谢爹！”她笑道，幸亏以前有学过毛笔字，不然还真糗大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爹，你是不是要用书房？”还没等闻老爷回答，她就自顾自得将桌上的书拿起来：“爹，这本书借我看，书房你慢慢用吧！”说完就走了。
　　闻老爷看着她的背影，皱紧眉头，他再回首看看桌上的诗，仔细得瞧了又瞧，然后，又打开暗格检查，发现东西并未有人动过之时才稍稍放了下心。

　　醉仙楼上，他依旧独斟独酌，只是身边多了个大汉。
　　“李弄，好像……没什么进展是吗？”
　　“是！”被叫做李弄的人还真是惜字如金。
　　他盯着酒杯：“去准备拜帖，我要正式拜会金陵首富闻渊闻大老爷。”
　　“少爷！”李弄唤道。
　　“你怕我有危险？”他看向李弄。
　　李弄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之中确有一丝担忧。
　　“放心吧，我现在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但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弄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下肚，默默得离开。
　　他举起酒杯，遥致空中，“闻渊，这杯，在下敬你！”

　　“老爷，有人送来拜帖。”书房门口传来管家的通报。
　　“进来。”
　　闻老爷接过拜帖，仔细一看，吃惊得问道：“人呢？”
　　“就在外面。”
　　闻老爷一听，立时着了慌。“快跟我出去迎接”
　　“老爷，出什么事了？”管家纳闷着。
　　“出事？出大事了！咱这来贵客了！”闻老爷合上拜帖。

　　花厅之内，客人坐在上首，而闻老爷则恭恭敬敬得在下面站着。
　　“老朽不知小王爷来此，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闻老爷客气了。本王到此，本就不欲张扬，何劳闻老爷远迎？”堂上人笑笑，“闻老爷不必站着，请坐。”
　　“小王爷面前，哪有老朽的座位！老朽站着就好。”
　　“闻老爷莫非是瞧不起本王？”
　　闻老爷忙作揖道“不敢！”随即坐下。
　　小王爷端起茶盅，轻轻闻了闻，轻啜一口，似乎陶醉在茶的香气之中。
　　闻老爷看着，终于忍不住出声：“不知小王爷此来为何？”
　　“玩。”
　　“玩？”
　　“金陵景致盎然，本王很有兴趣，故而想在此多盘桓几日。”闻老爷疑虑丛生，玩，需要特意住到闻府吗？小王爷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笑笑，“本王一路南下，盘缠所剩无几，实在是住不起客栈，不得已才来叨扰，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闻老爷满脸堆笑。难道是他多心了？

　　闻晴从“雅问阁”出来之后并没有回房，而是在院中随便找了块靠湖的阴凉地坐下，翻看刚刚带出来的书，“《越绝书》？”这是什么？她翻开封面，仔细得阅读。
　　当小王爷在丫鬟的带领下前往客房而去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阅书图。风拂杨柳柳拂发，草衬美人人映花。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他轻笑。
　　前头带路的丫鬟听见他的笑声，疑惑得转头；“小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他再看看专注的人儿，跟随着丫鬟而去。
　　而这边的闻晴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笑声，她抬头望去，奇怪，那边那个人……她揉揉眼睛，再次往那边瞧去，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她耸耸肩，不置可否，继续沉浸在书本之中。

　　在草坪上看书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舒服了，很容易睡着。不知不觉之间，闻晴就靠着棵柳树睡着了。她是被两个丫鬟的讨论声吵醒的。什么嘛！做下人的偷懒不说，还打扰主子休息，真是过分。她懊恼着。
　　“哎，你听说了没有？小王爷来我们府里了。”
　　“当然，我还看到了呢！小王爷真的好俊哪！要是老爷派我去服侍他，我真是死都甘愿！”
　　“你想得美！这么好的差事也只有亿姐姐才能轮得上，你？别做梦了！”
　　“哎哟，这想想都不能想吗？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啊，还是少想，多做事。免得被宁妈发现你又在偷懒，不给你饭吃。”
　　“知道了，知道了。”两人唧喳着走远了。
　　闻晴从树后探出头，“小王爷？”惨了，王孙贵胄是最不好应付的，希望爹不会为了攀附权贵而把她嫁给那个小王爷！
　　“小姐，小姐！”小千正往这边走来。
　　她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什么事？”
　　“老爷让小姐好好梳洗一下，说是今晚有贵客要见。”
　　贵客？就是那什么小王爷是不是？还好好梳洗一下，有什么好梳洗的，就这副邋遢样吓死他好了，省得以后他再来纠缠。“不必梳洗了，我现在就去！”说着，她就想往饭厅冲去。小千一把抓住她，满眼乞求：“小姐！”
　　闻晴终究心软，“好啦！”

　　饭厅之中，众人皆已坐定，静候闻家大小姐的到来。
　　闻老爷不时往门口张望，又瞧瞧小王爷，陪笑道：“要不，小王爷先用？”
　　“不。”小王爷回答得很坚定，虽然他脸上依然带着笑。
　　闻老爷只好也陪着笑，心里则在想着咱家的大小姐今儿怎么这么慢。他正这么想着，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觉眼前一亮，闻晴着一袭鹅黄衫裙，斜斜得挽了个鬓，脸上薄施脂粉，感觉很清新。小王爷眼中满是赞赏。
　　而此时，闻晴也已经看见上首坐着的小王爷的庐山真面貌。她吃惊得瞪圆了眼睛。是他！那个拿走她坠子的贼！他是小王爷？这怎么可能？
　　“小晴，快来见过小王爷。”闻老爷招呼她。
　　她看看小王爷，又看看闻老爷，“爹，你确定他真的是小王爷？”
　　“什么话！”闻老爷呵斥道，转头又笑对小王爷，“小女无礼，还请小王爷见谅。”
　　“无妨，本王就是喜欢闻小姐，”他顿了一下，“这种直爽的个性。”
　　闻晴闻言，瞪了他一眼。
　　“小晴，快坐下。”闻子醉低声道。
　　闻晴看了看，闻夫人出门上香尚未归来，因此闻若左右各有一个空位，一边连着小王爷，一边连着闻子醉，她很自动得往闻子醉那边走去。
　　然而她才踏出一步，小王爷就拉开身边的凳子，“请坐！”
　　闻晴看看他，这么好心？哼，你叫我坐那我就坐那吗？偏不！她又往那个位子迈了一步。
　　“小晴，还不过去？”闻老爷又开始瞪她了。
　　“爹！”闻老爷不说话，只是瞪她。闻晴无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得走过去坐下。

　　小王爷和闻老爷一边吃饭，一边聊着金陵有哪些地方值得一游，闻晴在一旁嘀咕，“有本事你去游游中山陵、雨花台。”
　　小王爷耳尖，“闻小姐似乎另有一番见解啊？”
　　“我是说，你不如去游游秦淮河！”闻晴没好气得说道。
　　“小晴！”闻老爷似乎除了叫她名字之外就无计可施，只能寄望小王爷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可惜啊，秦淮河再好，却不及一个闻府。”他故意叹气。
　　“你！”闻晴气哑了。他什么意思，暗喻这里是秦淮河边的绿窗朱户么？哼！她恨恨得戳着碗中的菜，仿佛这就是小王爷那张脸。
　　偏有人还不肯罢休，“闻小姐怎么不说话了？”
　　闻晴头也不抬，“爹说的，‘食不言，寝不语’。”
　　闻老爷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了？小晴怎么又知道这句话了？
　　闻子醉忙打圆场，“小王爷不妨去游游横塘，虽与秦淮相距不远，但却别有一般景致。”
　　横塘？这名字有点熟，南京城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景点了？难道是在战火之中被毁灭了？应该不会，它名字里有个塘字，那应该跟水有关，啊，对了，南京的莫愁湖在唐代就叫做横塘，就是莫愁湖！
　　“闻小姐，闻小姐！”好像有人叫她，她一抬头，发现众人都望着她，“啊，什么？”
　　“不知闻小姐有没兴趣与本王一同前往？”
　　一同前往？“没兴趣！”她回答得很干脆。莫愁湖她是很想去；可是跟他一起？免了吧！
　　“真的不去？”她此时正低着头，发觉眼前亮光一闪。她一愣，随即领悟过来。卑鄙小人！一切情绪她都掩藏在低头之中，当她再抬头之时，脸上已经堆满了笑意，“去，当然去，我很有兴趣。”
　　小王爷看起来很满意，闻老爷和闻子醉则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闻若一直冷眼旁观，没有人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冰冷眼神。

　　闻晴本来寄望着天公帮帮她，可就是没那么幸运。奇怪了，现在正值夏初，梅雨季应该还没过，咋就不下几场雨呢？
　　老天既然未现奇迹，她也只好陪同出发了。
　　马车很舒适，真的很舒适，如果没有他的话，她会很开心。可是偏偏有他在，她将脸别到一边，透过窗帘看风景。
　　街上行人如织，热闹异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觉于耳。不过她可无心理会，原本就已经够烦闷了，哪还有心思顾这些！突然，她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相信她绝不会看错。奇怪，娘不是去上香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在想些什么？”有人凑过来。
　　“想怎么对付你。”她回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她的眼望进了一双温柔的眼，似春风般和煦，又似潭水般深沉：而他则凝视着她灵动的双眸，有时狡黠，有时无奈，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在这双眸子里显现出来。
　　她眨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她赶紧别开脸，不敢看身边的人。怎么会这样？曾经听某个演员（具体哪个忘了）说过，说是男女主角之间经常这样子搭戏很容易爱上对方。这事该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吧？她摸摸脸，好烫！
　　就在她转头之后，小王爷也坐正身子。原本只是想逗逗她的，但一切好像都已经不受他掌握。为什么刚刚他的心跳得那么快？为什么他刚刚觉得窒息？为什么他只要有她在身边就觉得很开心？为什么……难道？他暗暗地问着自己。
　　车厢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可是这安静却更压抑着两人。顿了顿，小王爷开口打破沉寂，“闻小姐……”
　　“你可不可以别叫我闻小姐？”
　　“唔？”他用眼神询问着。
　　“那个，大家都叫我闻小姐，没新意啦！”在学校，同学都直呼姓名，可到了这里，她一直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度日，整日被人叫小姐小姐的早就已经腻了，再没有人叫，她怕自己会忘了名姓，忘记自己是谁。
　　“那要怎么叫才有新意？”
　　“柳雁啊！”她很自然得答道。
　　“柳雁？闻小姐不是叫做闻晴吗？”
　　“我想改名啊，可是爹不准，所以我就只好找个不相干的人，省得爹骂我。”她随便掰了个借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要求他喊她柳雁，也许是因为他是她所遇见的人之中与闻家关系最疏远、不会戳穿她身份的人吧。
　　“柳雁。”他细细品味着。“闻柳雁？”
　　“不是，就是柳雁。”
　　“你连姓都想改？”他咂舌。
　　“呃……只是觉得好听嘛！”她干笑，“反正在人前，我还是闻晴啊，有什么关系！”
　　他不住摇头，突然说道：“不如我叫你雁儿？”
　　“不行。”她想也没想就回绝了。让他叫她柳雁只不过是为了她不至于忘记自己到底是谁，有必要叫这么亲昵吗？才不让他占便宜！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嘛！”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只好搪塞。
　　“这样好了，我叫你雁儿，你叫我子鸣。这样子总行了吧？很公平的哦！”
　　“直呼王爷名讳？我可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咱们这是等价交换，更何况……”他突然停住不说。
　　“何况什么？”
　　“自我娘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啊，对不起！”她无意揭人隐私。
　　“没什么。”他很快恢复过来。“怎样？我们的交易成不成立？”
　　她故意偏头想了一下：“成交！”
　　于是两人都笑了，这还是俩人第一次和平共处。
　　他也没那么讨厌嘛！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