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秋》程员外

10、作客

　　“敬请严家大小姐二小姐于八月初九到寒舍一叙。”
　　未署名，却是整齐的小楷。
　　“是她吧。”未兰也猜到了。

　　初九那日，我同未兰过了晌午便乘轿而去。到了肃亲王府大门，早已有管家垂首而立。跟着他，一路曲曲折折，只见府中有园，园中有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恍似书中的江南。直到一片别致的竹林，外围篱笆，管家停在篱外，对内道：“严大小姐、严二小姐到。”有一十二三岁的丫鬟从里奔出，把我们带了进去。进去才知道，这里面竟也不小。在竹林中穿行，凉风习习，顿觉暑气减了不少。

　　绕了一阵子，忽然眼前一亮，一小片池塘跃然眼中，塘被一个竹榭分为了两部分，那榭上坐的，可不正是云珠么？

　　“姐姐找的这地方真好，清爽幽静。”我一面走过去，一面赞道。
　　“云珠见过二位妹妹。”她忙起身，要行礼，被我扶住。
　　桌上摆了一张琴。
　　“莫非我今日能有幸领略到姐姐的绝世琴技？”我看着她，美人抚琴，不枉此行。
　　“雕虫小技而已，恐难入妹妹法眼。”虽这样说，却已坐到琴边。手轻轻一抖，一曲《广陵散》绕梁而起。

　　琴声抑扬顿挫，却又不失平稳。我忽然想起那信上的小楷，整体望去看似柔和，逐字细看却不失硬朗。
　　这云珠，外柔内刚。

　　“姐姐，快醒醒！人家都弹完了！”未兰清脆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转过神，发现云珠早已弹完，正微笑着看着我。
　　“弹得好。”我忙道。
　　“怎么个好法？”云珠问。
　　我未及作答，未兰却抢道：“指法娴熟，情绪饱满，听得人如痴如醉，这还要怎么好？”
　　云珠笑笑，不语，却偏过头看着我。我想了想，才说：“人如其琴。”
　　听了这话，云珠笑得更深了。
　　其实我不懂听琴，但是我懂看人。

　　未兰又兴奋道：“竹中听琴，果然风雅。若是再添一支箫，那就更好了。”听了这话，云珠却黯然：“我那妹妹自小极会吹箫，可惜我们姐妹早已失散。”闻此，我动容道：“你那妹妹叫什么？你们又是如何失散的？”
　　她叹了口气，道：“我本名沈云珠，妹妹名沈云莺，小我六岁，十七岁那年，家乡遭蝗灾，我们一家逃难，谁料到逃到株洲的时候竟与他们走失，又误入青楼，后辗转来到京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家父母姓甚名甚？不能让王爷帮你找找？”未兰问道。
　　“找过，无奈天下之大，找个人何其难。”云珠说得悲切，我忙道：“我爹爹门生众多，人脉极广，或许我能让他帮你留意？”
　　“罢了，此事怎好惊动丞相？聚散由缘吧。”说这话时，她表情淡淡的，却凭添一分神韵。

　　“妹妹们今日留在此用晚膳可好？”
　　我问：“王爷不同你用膳么？”她眼神却暗了一暗，“王爷今日晚间有事，不回府用膳。”见此，我同未兰自然答应。

　　席上，只见桌上菜色繁复，云珠为每人斟了一杯酒，然后手执杯至胸前，眼睛看着酒，道：“实不相瞒，今日是云珠生日，往日生日虽也热闹，却没一个人是能与我执酒深谈的，热闹之中总觉得寂寞。今日人虽不多，却能与二位妹妹相谈甚欢，倍感温馨。故此云珠敬妹妹们一杯，我先干为净！”说着便要饮下，我忙扶住她，道：“姐姐怎么不早说？反倒如此见外。既是姐姐生日，这杯酒，理当是我同未兰敬姐姐。”说罢，我们便干了。云珠看着我们，先是欣喜，随后目光却是一闪，缓缓将酒咽下。

　　若我没看错，那一闪，流露的是无奈，是憾然，是黯淡。只是一闪。

　　突然外面的丫鬟进来，对云珠说道：“王爷来了。”云珠有些怔仲，随后轻轻的笑了，她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先失陪了。”随后便急急出去。

　　我同未兰相视一笑。不久，有丫鬟在屋中设屏风，将屋子分为了两个部分。我们在里。这屏风面是纱质的，仍能透过它隐约看到那一部分。
　　未兰看向我，眼中露出疑问，“想是王爷也要在此用膳。”我猜道。
　　突然外间一阵熙攘，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屋子，
　　“那是……”我还未说完，这身影却毫不顾忌地从屏风旁进到里面来，再一看，俊朗的面孔，配上嬉笑的表情，不是皓安又是谁？
　　“咦，你怎么来了？”未兰很是惊讶。“呵呵，王爷说今日云珠姑娘生日，邀了你们来，我一听，这凑热闹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就死皮赖脸的也跟来了。”

　　“难得你也知道自己脸皮厚。”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接着竹帘一掀，云珠先进了来，然后一个男子跨步而入。

　　隔着帘子，只隐约见那男子瘦瘦高高，一部分头发散了下来，另一部分在头上只挽了一个简单的髻，身着月白色长袍，我同未兰忙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肃亲王冲这边看过来，温和道：“多谢相府二位小姐来为云珠庆贺生日。请勿须多礼。”
　　“谢王爷！”随后几个人都坐了下去，云珠同我们一处，皓安同王爷一处。王爷不是个多话的人，甚至连我的话都比他多。趁云珠不注意。，未兰附耳小声道：“亏得有皓安，要不这酒席还不闷死。”我笑笑不答。

　　“皓安，最近总不见你人影，难道刑部出了什么大案？”
　　“还说呢，是有个案子。”皓安喝了口酒，故作神秘的讲道。
　　“说来听听！”云珠颇感兴趣。
　　“最近，好几户人家都遭了贼，未兰你笑什么！告诉你，这几户人家来头都不小！户部的左青城，大将军李太安，文华殿大学士刘同，吏部员外郎洪纹玉。”
　　“都丢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就这点才让人郁闷，这些府里什么都没丢！只是第二天管家或者下人整理书房的时候，发现整个书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这才晓得是遭了贼了。可是一清点，什么也没少。”
　　“看来这贼不是要偷财了。”云珠道。
　　未兰却说：“反正也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索性就别管它，久了那贼也会腻的。”
　　我却摇摇头：“这世上可偷的东西可不止金银财宝，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人好像都是刚刚加官进爵的人吧？”
　　“左青城不是，他刚刚从文华殿御史被贬到户部。”王爷突然插了一句，我微微一愣，随即道：“名义上是贬了，可实际是从虚职变为了实差。明降暗升罢了。”
　　王爷听了，道：“未秋姑娘倒是对这些很了解啊。”声音平静，语调温和，听不出是贬是褒。
　　皓安插话：“你不知道，未秋她……”
　　忽然一道闪电，紧跟着雷声响起，“咦，外面下雨了？”云珠站起身，穿过屏风向门口走去。突然周围的窗子被风吹开，屋里的蜡烛全被吹熄了。又是一声雷，这次声音很大，振的桌子都有些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下人们匆匆忙忙的找火点灯，却不料听到砰的一声响，什么东西倒了。借着外面的光，我看到屏风躺倒在地，自然而然的抬头，却正好看到了王爷，他正冲着我站着，后面是打开的窗子，外面的光只是将他清瘦的轮廓勾勒得更清晰，风将他的发丝扬扬吹起。

　　屏风还未被扶起，却已有下人将蜡烛点燃，好巧不巧，正在我们中间。摇曳的烛光中，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to linlin:发现了，现在都叫云珠。呵呵，前一阵看宝珠鬼话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