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缘》厮如小曼

9、刺客

　　窗外渐渐传来警笛声，几辆警车到达现场，在餐厅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随即也赶到，把受伤的陆孟渲抬了上去，直送医院急救。陆孟昭和秦宝生作为目击证人，须接受警察署的询问。
　　秦宝生脸色淡白，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半天才道出原委：当时，陆孟昭替他去车上拿茶叶礼盒，离开不久，陆孟渲就进了包间，在座的人纷纷站起来与之握手寒暄，正与秦宝生握手之时，屋内突然有人开枪，秦宝生随即本能地躲避了起来。他从门后面看到陆孟渲在第二枪响后应声倒地，他早已惊吓得失了魂，后面的一切都不敢再看了。
　　陆孟昭对警察署的陈探长说，“那群刺客的样子我记得，开枪后乘坐黑色轿车逃逸。我请求警署立即缉拿逮捕。”陈探长叹了口气说，“陆少爷，你说得容易了些，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那帮刺客也乘车逃逸了。就算警署下令缉拿也未必能抓得到。”
　　陆孟昭听这话，分明有推脱之意，心中早已怒气三分，说，“陈探长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那帮刺客就这样逍遥法外不成？”
　　陈探长笑笑，“陆少爷说哪里话，不是我不缉拿，我已派人搜查，现场及附近连半个可疑之人都没发现，况且他们是你眼皮底下逃跑了，你让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这事儿，租界巡捕房的人也有一定的责任，为何单单让我们立案缉拿。缉拿得到如何？缉拿不到又如何？上面也不会多出一分钱的立案津贴。”
　　陆孟昭此时已遏制不住满腹的怒火，上前一把抓住陈的衣领，满眼都是火丝。立即被一旁的警员拉扯住，陈探长整整衣领，冷笑道“陆少爷请自重，不是我狐疑，听餐厅外的人说，你当时也携枪射击了，还打伤了一个刺客。这让人很难不去猜疑，到底是刺客行凶，还是帮派火拼啊？近来帮派火拼的事情太多了，我们警署日务繁忙，人手和经费都不够，哪能管得了那么多此类事件。陆少爷，还你得理解啊。”
　　陆孟昭顿觉头脑灼烫，正要发作，却被一旁的秦宝生阻止，劝说到，“陆先生，请息怒。不妨先让警署立案吧。我们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你大哥的伤势要紧。”
　　陆孟昭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乱世，哪里有公正和执法，不过都是敷衍了事罢了。如今租界的巡捕房为洋人服务，警察总局只求自保，各地分署消极怠工，不是涉及要害人事的案件，他们便不愿过多理会，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去医院的路上，秦宝生提醒到，“听那陈探长的意思，是想少爷拿出些好处，他才肯办呐。”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帮闲虻蛀虫。倘若他们不立案追缉，我也会一查到底。”陆孟昭冷眼说道。
　　刚刚做完手术的陆孟渲，躺在信合教会医院素洁的病房里。医生从他的大腿外侧和肩肘处取出两颗子弹。陆孟昭和秦宝生赶到后，看到脸色铁青的陆孟渲正躺在病床上，接受护士的注射。陆孟昭上前问道，“大哥，你怎么样？”陆孟渲睁开眼睛，叹口气说，“还能怎样？差点丢掉这条命。”他看了秦宝生一眼，问，“那帮刺客捉到没有？”陆孟昭说，“刺客逃逸了，警察署已介入调查。”一边又介绍说，“这位是杭州来的丝织商秦老爷” 秦宝生也走到病床前面，轻声问道，“陆先生，刚才在餐厅，我和您见过。您感觉好些没有？”
　　陆孟渲看了秦宝生一眼，淡淡说了句，“幸会。”陆孟昭问，“大哥，那帮人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你？”陆孟渲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继而严辞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又不与人有仇，你为何来审问我。你现在应当去问医生，你大哥我何时能康复。”
　　陆孟昭点头道，“这是当然。关于你的伤势，我会向医生询问清楚。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又对秦宝生说，“秦老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陪我大哥说说话，我去去就来。”陆孟昭朝医生的诊务室走去。
　　医生说陆孟渲的中枪部位均不在要害，子弹取出后就没有什么大碍，只要静心调养，不久将痊愈。陆孟昭这才放下心来。刚走出医疗室，突然远远见到病房前围了一些人，一阵嘈杂争吵的声音传出来，他忙跑过去，刚到门口，只见秦宝生被五花大绑了押出来，嘴里不停叫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什么人，凭什么绑我”，脸早已涨得通红，拧成一块。再一看绑他的人，正是大哥陆孟渲的手下。
　　陆孟昭急忙拦住，问，“你们疯了，这是干什么？”手下几个人说道，“二少爷，这是大少爷的意思。这老头是刺杀大少爷的同谋，我们按大少爷的吩咐，押他去警局。”
　　陆孟昭猛地推开捆押秦宝生人，大声说道，“谁要敢动他，我毙了谁。”然后指着那几个手下说，“你们给我呆着这里，谁也不许动。”王管家闻声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拉着陆孟昭说，“少爷息怒啊！”又说，“我接到大少爷进医院的消息就带人赶来了。这一进门，大少爷就让绑了这老爷。你去问问大少爷便知。”
　　陆孟昭冲进房间，陆孟渲正一脸怒气地看着他，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大哥，你弄错了，秦老爷不是那帮人的同谋，是我带他去见你的！”
　　“噢，是吗？你带去的？哼，他去见你，叫你引见他和我见面，然后再和那些刺客里应外合来杀我，是不是这样啊”陆孟渲冷笑着问。
　　“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秦老爷也不认识那些人，正好今日，他前来拜访我，我提议带了他去见你。这只是巧合。”陆孟昭解释到。
　　“巧合？还真是巧。怎么偏偏他就那时候出现。怎么，是你提议他来见我？难道说，你也是同谋罗？”
　　“大哥你疯了，怎能这样想！你有何证据这样讲？”陆孟昭满脸惊诧。
　　“哼，证据？稍作回忆便知道，这人在罗莎餐厅，正与我握手的时候，我便中了枪，你说，他难道没有嫌疑吗！你如果想让我对你信任下去，就不要再管这件事。给我让开。”陆孟渲说着便唤了王管家进来，说，“你带二少爷回去。让其他人赶紧办事，不得有误。”未等王管家开口，陆孟昭便狠狠说道，“谁要动秦老爷一个指头，休怪我不客气。”
　　陆孟渲哪肯罢休，吼道，“你滚开！”一边又叫人押了秦宝生立即走，秦宝生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由人绑着推拉硬拽起来。
　　陆孟昭见众人欲动，便突然退后拔出了枪，指对着陆孟渲，众人惊叫一声散开，他一字一句地说，“大哥，秦老爷和我曾有一面之缘，他是冤枉的，你若执意陷他于不义，休怪我也不义。”
　　陆孟渲震惊不已，没想到陆孟昭能有此举动，便气得青筋直冒，吼道“忤逆之徒！竟敢威胁你大哥，来人啊，快叫警察来，给我把他也绑回去。”
　　王管家忙上前去劝说道，“二少爷别冲动，别伤了大少爷，先放下枪再说，这是医院，千万别招惹了警局的人来。”陆孟昭心中无奈万般，虽也知莽撞，但此举已出，不可挽回。
　　他缓缓放下枪，王管家见状，忙冲上前，伏在他耳前低声说，“此时顶撞不是办法，先让秦老爷去警局，我们尚有时间相救。万万不可再激怒大少爷。”
　　陆孟昭自知理亏，又见陆孟渲正瞪视着自己，便平息了一下情绪，走到跟前，说了句，“对不起，大哥，是我冲动，请原谅。”
　　陆孟渲尚且怒不可遏，但见他诚心道歉，便长舒了一口气，故作宽心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也是年少气盛。”又说，“你回去歇息吧。不要再管我这件事。”说着便让王管家送陆孟昭回陆府。
　　陆孟昭走了以后，陆孟渲立刻叫了来了手下的小弟李六。李六原是市井赌棍一条，因前欠了一屁股赌债，被人砍了右手食指，在外流亡。几年前陆孟渲给了他一口饭吃，他便感恩，追随陆孟渲左右，替他做些讨债寻人的地下差事。他还收了几个弟兄，表面对陆孟渲拍马附和，实为地痞打手。
　　陆孟渲在床头交代李六，“那小子不老实啊，你替我盯着他点。他要是敢去警局，为那姓秦的老头开脱，你就马上来告诉我。”
　　李六不解道，“您是说二少爷？盯他做什么？”
　　陆孟渲凝视着窗外，那眼神似乎能望穿人心，说道，“我怀疑姓秦的跟那帮刺客是同谋。孟昭却极力袒护，这不得不让人猜忌啊。”
　　李六伸过脸来小声问道，“少爷，那姓秦的老头真是刺客之一？听说他喊了一路冤，瞧着倒怪不像的。”
　　陆孟渲看了李六一眼，说，“哪个嫌疑犯被捉住了会不喊冤？”又叹了口气说，“他是不是冤枉我也无心去追究了，怪只怪他非得和那帮刺客同时出现，这很难让人去相信他是清白的。万一是呢，我也不能姑息养奸。再说了，我这也是杀一儆百嘛，最近世道可不太平，我只有先自保了。”
　　李六原是极聪明的人，听到这话，狐疑道，“那您的意思是，二少爷会参与此事？这不大可能吧。”
　　陆孟渲冷笑一声，“哼，何止是参与，我甚至怀疑，我甚至怀疑这件事情他是主意。想必他早盼我升天。今日，我居然见试了他的配枪，他居然偷偷地置办了枪支，用来做什么谁也不知。你是没见着他刚刚拿枪指着我的样子，现在想起我还心有余悸啊。”
　　李六倒吸一口凉气，摸摸下巴颏说，“此事严重了。那二少爷素日里倒不像卑劣之人。莫非被歹人利用了。”他眼珠一转又说，“倒是可以先盯上一盯，要是二少爷真和刺客是同党，定会想方设法把姓秦的弄出来，这便说明他俩关系非同一般。倘若二少爷与他无关，定不会为了他，白白失掉你对他的信任，这样他也不值得。此乃好主意。我这就去办。”
　　秦雨若一直在旅馆里等着父亲，闲来无事便教小玉识字读书。两人在房间里待到傍晚，雨若心想，父亲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就算是去拜见陆老板，哪有从清早见到晚上的道理。
　　可她又无处问去，只有再耐心等待。眼看夜幕降临了，秦老爷却仍没回来。雨若心中不安起来，父亲向来不善交际，应当不会在外应酬吃饭，就算是有应酬，也定会派人来告知家人。这么晚还没有消息，莫非出事情了？雨若越想越不安，她听窗外北风不知何时呼啸起来，这样的天气，父亲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