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花深红

6、新朋友

　　严郝很少生病，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上一回生病是什么时候。别看他体型瘦削，其实结实得很，这大概得益于他每周三个晚上泡在健身房里锻炼的缘故。就连曾经令他觉得撕心裂肺的分手之夜，先是在酒吧泡到凌晨两点，又发神经跑到三叉洲大桥上吹了一夜的风，如此高强度的摧残，也没有把他打倒。早晨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照常精神抖擞的上班。
　　可是，命运总爱出奇不意，他又怎么会料到，仅仅因为不小心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两小时就着凉了……
　　不怎么生病的人往往一病起来就不可收拾，严郝恰恰不幸中彩了。睡下之前还只是嗓子眼里不太舒服，等半夜醒过来，已经鼻塞头昏外加忽冷忽热。
　　他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家里刚住进了一个远房亲戚，稀里糊涂中觉得孤单又委屈，再加上感冒本身就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两个用来呼吸的鼻孔硬是不通，只能换嘴，可时间一长，肺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脾气就越发坏了。那个摔碎的杯子，与其说是手没拿稳，还不如说是他在撒气。
　　这时候伺侯他喝水盖被子的金大宝，不啻于一个超级出气筒。虽然一时间没认出金大宝，可使劲欺负的坏心眼却是一点没少，最后实在累得慌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金大宝抱着。
　　因此，当严郝昏昏沉沉中觉得身上压了千钧巨石，不得不清醒过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没吃药，可半夜喝了不少水，又被捂紧了发汗，严郝此刻的精神还算不错。他一张眼就警觉地打量自己是什么状况，结果很意外地发现金大宝那张大脸和自己面对着面，连呼吸的气息都能够感觉到。
　　外头的太阳似乎才刚升起一会儿，阳光透过飘窗的纱帘映进卧室，沐浴在淡淡金光之中的金大宝一扫乡土气息，居然有些像是披着晨光的神邸——英挺的浓眉，古铜色的皮肤，厚薄适宜的唇，坚毅的下巴，以及隔着层薄被仍然能够感觉到的充满力量的躯体……那是不同于时下流行的中性美的另一种充满雄性气息的男性魅力。
　　严郝的第一反应是这哥们长得还不赖嘛！第二个反应是，尼玛，这人谁啊？居然敢趁人之危，爬老子的床？第三个反应是，把人踹下床！
　　看着金大宝那庞大的身躯在大床上打了个滚，再自由落体及地，严郝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假的吧？他刚才居然觉得这个远房亲戚长得有那么点帅，甚至YY了一把！他肯定是病糊涂了。

　　严郝心中一番纠结，金大宝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自己才刚刚眯眼，甚至都没来得及做梦，突然地动天摇，猛一张开眼，很是无语地发现已经不在那张足够四五人平躺的大床上了，屁股跟要摔裂了一样疼。
　　他睡觉一向老实，有时候第二天醒来，身体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可见绝不可能是自己掉下来的。
　　“……”等金大宝从地上爬起来，一看，严郝仍好好地闭着眼睛，压根就没醒。那他到底是怎么到地上的？
　　虽然有点怀疑严郝在使坏，可见他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金大宝莫名就觉得心软，一时间也不是那么在意真相了。
　　这时墙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铛铛敲了七下。
　　金大宝发现自己还真是没睡多久，严郝安稳下来的时候，他特意瞧过钟，大约是五点半左右。本想着再陪一会儿观察观察情况，不想居然没盖被子压在严郝身上睡死了。
　　这天虽然已入秋，夜里和清晨还挺凉，幸亏这一掉，要不他估计也得感冒。

　　醒都醒了，金大宝也不打算回自己房间补觉，索性伸手摸了摸严郝的脑袋，发现还很烫，再仔细一瞧，严郝苍白的皮肤上透着红晕，应该是烧得厉害。
　　“严郝？严郝？”金大宝轻轻推了严郝几下，决定如果喊不醒人，就出门去买药。
　　严郝眼睫毛抖了抖，眼皮微微张开了，鼻音极重地嘟嚷：“干嘛？”
　　金大宝觉得哪里有些怪，可又说不上来，只能接话：“家里有没有药？如果没有我出去买点儿。”

　　严郝的模样有一半是装的。一来他隐约回忆起自己半夜折腾金大宝的情形，有点心虚自己那下意识的一脚，二嘛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强势惯了，突然想试试看示弱的滋味。
　　生病的时候，人的情绪波动往往也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或许就是人的通病，若是没旁人在身边，就只能自己硬扛，可既然有人凑上来了，自然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被人照顾的滋味。
　　“没药了，小区对面的便利店旁边有药店，你帮我去买吧。”严郝眨巴着眼睛，说谎不打草稿。天知道，做为一个GAY，退烧药、消炎药还有润滑剂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物品……

　　“噢。”金大宝没多想，摸了摸脑袋准备马上行动。
　　他半夜跑到严郝房里，身上只套了件宽松的白背心，下面穿着长及膝盖的棉布裤子，虽然看着不伦不类，倒是把他平时下地干活练就的好身材全暴露出来了。特别胸前两点，呈深褐色，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地从背心后头滑出来，简直像是故意的。

　　严郝看着金大宝饱满的肱二头肌、厚实的胸膛还有强健的腿，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藏在自己床下头的那些同志杂志。要是金大宝也穿上情趣内衣，摆出同样的姿势……恶，他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严郝被自己的突发其想吓了一跳，前一秒还洋洋得意自己吃定了金大宝，下一刻却又没来由的嫌弃起金大宝的好摆布，于是开始变着法子刁难：“等一下，我还想吃李钦包子店的小笼包。”李钦包子店与温泉花园隔着好几条街，而且不是熟客不怎么好找，就连严郝自己，平时也很少特意过去。
　　“嗯行，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买回来。”金大宝憨憨一笑，也不多问。
　　严郝欺负人的亢奋感陡然就没了，他往被子里缩了缩，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了……”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金大宝较什么劲呢？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故意折腾折腾找存在感……只不过一个远房亲戚而已，就算再尽心，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占便宜。

　　金大宝不懂严郝心中的弯弯绕，不过他孤家寡人一个，虽然经常得村里人照拂，可到底是自己单过，病了也指望不上有人能细心照顾，邻里乡亲偶尔经过顺手帮上几把农活都够他感激了。因此，他很能理解严郝此刻的委屈难受。
　　再说，病人为大，严郝也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金大宝愿意包容这点任性。
　　见严郝恹恹地没有精神，金大宝也不再多话，回自己房间动作迅速地换了身衣服，犹豫再三后，除了带上所有零钱，又从红布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揣在裤兜里——五叔公都让他白吃白住了，他总不能小气到一点药钱也管五叔公要吧？
　　金大宝摸了摸又薄了些的红布袋，眼不见为净地压在枕头底下。

　　24小时便利店正对着温泉花园的入口，很是显眼，金大宝还没出小区就看到了。
　　“哎，大宝，你今天穿这身衣服可精神多了。”正等着红绿灯，金大宝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余穿着身便服站在他身后，看样子是准备下班。
　　金大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城时那身白衬衫西裤是为了给五叔公一个好印象，他特意在镇上的服装店里买的，至于配球鞋纯粹因为皮鞋不好走远路，他穿不惯。其实他也知道这么搭着有点怪，但总觉得不是那么要紧，谁没事往人脚下看呢？
　　不过他进城后听了不少路人窃窃私语，自然知道自己弄巧成拙，表面虽不显，心里多少是介意的。今天出门，他特意换成T恤牛仔裤，都是地摊上的便宜货，但看着倒是和普通城里人没什么两样了，少了些老成，多了点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男人之间产生友谊往往毫无道理，想起头一天刚见面差点对骂起来，金大宝有些感慨：“余哥，不比你，穿什么都精神，呵呵。”他算是会说话的，毕竟村里个个都是长辈，吉利话免不了，而且他生就一副实诚脸，话从嘴里出来，可信度硬是上涨了数个档次。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小余也不例外，对金大宝的好感更足了：“你去哪？哥送送你。”
　　金大宝推辞了几句，见小余是真心要送，便应了下来。

　　小余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大街小巷老字号店铺了如指掌，更何况李钦包子店其实不远，就是难找。有他骑电摩载着金大宝一路狂飚，很快就到了，前后只花了十来分钟。
　　时间虽早，店门口已经排了一溜的长队。金大宝老老实实地排在队尾，心里有些着急，他还想回家给严郝熬点粥喝呢。
　　这时候小余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他用本地话和柜台里的大姐拉扯了几句，里头的大姐就似笑非笑地丢出两袋小笼包，小余接了个满怀，嘻皮笑脸地扔了十块钱进去，也不要找零，直接扭头来找金大宝。
　　队里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但小余一瞪眼，立刻就消停了。
　　金大宝那张脸刷的红透了，当即低调地退出队伍，吭都不敢吭一声，又坐着小余的电摩回了温泉花园。

　　“怕什么？欺软怕硬。”小余对金大宝的薄脸皮程度有些吃惊，现在走哪儿不要关系啊？
　　“谢谢余哥。”金大宝不怎么赞同小余的观点，不过小余的出发点是为了他，总不能泼人家冷水吧？他索性避而不谈这个话题，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还给小余。
　　小余先是笑着说不要，耐不住金大宝诚心要还，也就收下了。
　　金大宝又分了一袋小笼包给小余，说是感谢小余送他回来。
　　这回小余没有客气，当场笑眯了眼，直接往嘴里塞了一个： “呵呵，有些日子没吃了，还是这个味儿。”
　　他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跟金大宝说了一下自己的值班时间，表示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随后就骑着电摩回家去了。
　　金大宝回想着小余不拘小节的样子，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呵呵笑了起来，这朋友交得值。

　　大宝迈出了漫漫长征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