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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北风其凉,雨雪其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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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雄浑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分外嘹亮,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这大半夜的吵什么?!”
“是列队的军号!”
“大家快别睡了,赶快起来!号声响了!”
片刻,校场上站满了人,只是稍显混乱,不少了人忙着整理衣冠。索性昀初就寝时向来只脱一件外衣,听到号声很快便拾掇好,赶来集合。
昀初看向高台,火把的映照下,赵不虞双眉紧蹙,面色凝重,一手持着代表皇帝亲临的节杖,一手按腰间的长剑,正听着一人汇报。赵破奴等人也一脸肃然站在一旁。
四下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看来是出大事了。”
“废话!”罗昱低头摆弄着腰上的配剑,没好气道。寒风一个劲往脖子里灌,他不住地呲牙吸气,“这大半夜的谁没事跑出来吃冷风!”
“你们快看,那和赵将军说话的是不是徐自为?”
“是他。咦,他不是和老冯他们一起随陛下去雍地了吗?
“这怎么回事?”罗昱看向一旁的昀初,却见她嘴唇紧抿,眉宇间带着忧色。
“禀将军,全军一千五百二十八人全部列队完毕。”
“好。”赵不虞往前一站,场上立时静下来,“百夫长出列!”
“卑职在。”
“我命你们几人各带百人护卫各处宫门要道,严密勘查进出人员,凡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诺!”
赵不虞转头看向赵破奴,满目肃然:“赵司马!”
赵破奴拱手应道:“末将在!”
“你亲自带人巡视北宫门,不得有误!”
“诺。”
……
虽已近卯时,天色依旧暗沉沉的,北风低吼,星星点点的雪片子随风舞动。宫道上,偶有执戈戟的侍卫支着火把巡视而过,打破四下的寂静。一人披着斗篷匆匆而行,脚下的积雪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见不远处的北宫门,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卫士令认出来人,道:“大人这么早回去了。”
他随意点了下头,将符递给卫士令勘合,有些神思不属。
卫士令一番勘合备案后将符递还给他,随口道:“今日路上积雪颇厚,天黑路滑,大人小心些。”
“多谢。”他微微颔首,举步往外走。
“大人留步!”
赵破奴一挥手,身后的期门郎立刻将严助围住。
严助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沉声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赵破奴上前几步,拱手道:“我等奉命行事,请大人移步。”
“尔等奉何人之命?吾乃陛下亲封的中大夫,尔等安敢动我?”
一玄衣漆冠的中年男子从甬道步出,眼睛深沉犀利,嘴角紧抿,面容冷冽:“自然是奉陛下之命。”
“张……张汤。”见到来人,严助心底一沉,手脚发凉。
张汤举起手中的竹简,直直看着他:“严大人可要看看陛下的手谕?”
严助一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微移,大声道:“不可能……必是小人冤枉于我!我要面见陛下!”
张汤嘴角似有似无地浮动着一丝冷笑:“陛下哪里是谁想见便可间的?严大人还是随我去廷尉府走一趟,你那位淮南故人可是等候多时了。”
严助踉跄几步,知事情败露,心底冰凉一片。见几名郎卫上前,他面如死灰,抬首道:“助宁可命绝此地,也好过受刀笔吏之辱!”言毕,他趁人不备,抽出罗昱腰上的佩剑,欲引剑自刎。
昀初恰站在严助身旁,一时顾不得思考,伸手抓住剑刃,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流出,一滴滴落在雪上。罗昱等人立刻反应过来,打掉严助手中的剑,将其擒住。
张汤面色一变,见严助虽颈上带着血但并无生命之忧,放下心来,忙冷声命人将其押下去。
“你怎么犯傻啊!这能用手接吗?万一伤到筋骨可怎么办?!”罗昱用汗巾紧紧按住昀初包扎伤口,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似乎比昀初还痛。
昀初痛得直吸冷气,想安抚一下罗昱却是挤不出半丝笑容。
赵破奴看着昀初惨白的脸,温声道:“你现在下去包扎一下伤口,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吧。”
“多谢赵司马。”
赵破奴点了下头,目光落在罗昱身上,一冷:“凡军士失随身兵器一律严惩,念今日未造成大错,罚你三十军棍。”
罗昱垂首拱手道:“诺。只是恳请司马允许卑职先将陈彦送去包扎。”
赵破奴微一顿,随即点头。
昀初虽觉得自己不至柔弱到需要人搀扶,但看罗昱固执的样子,便也随他去了。直到昀初上药包扎完毕,医官再三保证日后不会有事,罗昱大大吐出一口气。他看着昀初,正色道:“陈彦,你这伤虽不是我亲手所伤,却是因我之过所致。今后你若有难,我罗昱愿替你受刀剑加身之痛。”
昀初一愣,方才她刹那间出手制止其实并未思考太多,此时被罗昱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了一下,昀初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大力地拍了一下罗昱的肩膀,皱起眉头道:“你我可是兄弟?”
“自然。”
“若我有危难,你可会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助?”
“会。”
昀初抿唇一笑,“这不就结了。你我即为兄弟,自然肝胆相照,患难与共,何以要分彼此?”
罗昱一怔,思索片刻,咧嘴点头。
当晚圣驾便返回了长安,廷尉张汤、丞相公孙弘连夜被宣进宫,长安城随之实行戒严,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上除了一队队巡察的卫兵,几乎见不到一人。与之相反,廷尉府热闹非常。不少达官显贵被“请”了进去,大多有去无回,凡有幸出来的无不战战兢兢,惊惶不已。如今长安城中人人闻“淮南”二字而色变。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一场腥风血雨自是不可避免……
昀初将苏武上上下下大量一遍后,微松了一口气,抬首看着他,笑道:“还好,还好。”知道雍地出事后,昀初一直担心到现在,所幸苏武并未出事。
苏武抬起昀初缠着白纱的左手,眉尖微蹙:“阿初,你却并不好。”
昀初自知理亏,看酒肆厢房内并无他人,难得孩子气地举起右手:“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苏武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苏武无奈地摇摇头:“我哪里是生你的气……”
昀初眯眼轻笑。她转头看向窗外,只见街上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不似原先的热闹喧嚣,不由低声道:“不知这何时才能结束?”
“快了。”见昀初讶然看着他,苏武饮了一口茶,道:“这场混乱之乱很快就会结束了。”
犹豫片刻,昀初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淮南王谋反之事?”否则仓促之间不可能准备得如此周全完美。
“陛下向来对诸侯王的势力很是忌惮。自《推恩令》颁布以来,诸侯王的势力不负当年,大多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做个安逸王爷,而淮南王却著书修学,施行仁义,结交天下豪杰,手中门口不下千人……纵是没有谋反之事,陛下对淮南国下手也是早晚的事。”苏武用手指轻轻摩擦杯沿,声音清冷淡然:“刘陵一个好好的翁主不在淮南待着,只身来长安结交大官显贵、王侯将相,能有什么目的?”
刺探情报!
昀初一怔,不由想到那日刘陵在醉玉坊密谋行刺之事。
“陛下将计就计,一方面可名真言顺地除去淮南王等人,另一方面予其余诸侯王一个深刻警告,使他们不敢妄动,同时,陛下可借此进一步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推行新的削藩之策。”
昀初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说什么。
“刘陵……她会怎么样?是否也会在西市……”
苏武轻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她也是高祖子孙,会留个……全尸。这都是朝堂之事,阿初不要多想。”
昀初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些东西都是她所不知道不了解的,现实复杂,又异常冰冷残酷。
冬十一月,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事泄,自杀,受牵连而死者达数万人。国除,置九江郡、衡山郡。
十二月,济北王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邑偿之。
夏四月,颁《左官律》、《附益法》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