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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春日桃花吹满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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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将叶浅的生命分成两世,那么,前世的她极力想去爱人,卑微怯懦,小心翼翼,可是不管如何努力,她始终得不到所爱。
如果失忆后是她新的人生的开始,那么,在不经意间她已拥有了很多,孩子们的,乡亲们的,沈悠然的,还有如李茂生的,没有动听的许诺,没有美丽的辞藻,没有高贵的礼物,一切都是最纯粹的真实。
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庄,什么都缺,只不缺少爱。
她很喜欢,带着感激甚至感恩的心情,想要回报这些给了她爱的人们。
所以,她认真教书,尽管收入微薄,有时甚至一连几个月都拿不到工资,但这没什么。她有一双手,能劳动,能吃苦,能带着孩子们在课余时间种地创收,没有桌子他们自己做,买不起新书他们就用旧书,雨天背着年纪小的孩子回家,下雪天给孩子缝棉袄,为李晓勇母亲的病上山采药,挑着自家的果子爬几个山头去镇上换钱买书。快2年了她没有打过一个电话,与外界完完全全断绝了联系,包括叶深。
俨然的,她已成了一名农妇。
脸被晒黑,手变粗糙,可是。。。笑容却更多更灿烂。
幸福是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解释。
而叶浅的幸福便是这高坪坝村,便是这月亮山腰的小屋,还有。。。那个叫沈悠然的男子。
满山桃花开,如火如荼。
午后阳光温暖,风从远处山坳吹来,带着泥土的芬芳自身边而过,不经意见拨乱了少女的发丝。
桃树下,那张熟睡的睡颜安静而柔美,不再是初见时的苍白,山上的日子,风吹雨打,原本苍白的颜色褪去,渐渐换上健康的黑红色,如远山般清秀的眉舒展着,色泽红润的唇微微勾起,挂着一抹浅笑。
迷糊的傻瓜,做梦都笑的那么甜!
沈悠然抬手拂开飘落的花瓣,轻轻的一吻落在唇上,带着宠溺的笑。
这样的叶浅生气勃勃,是他所希望的。
他的女孩,没有绝色的姿容,没有高贵的身份,有些迷糊,记性不好,可是,她有颗善良的心。
初见时,她的哀伤,曾让他吃惊不已,一时的心软将她带了回来,于是,有了她的陪伴,夜不再那么难熬,不管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一个人在等着他,曾经冰冷的小屋,有了温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下了工急急往家赶,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噩梦惊醒,都有她在一旁默默陪伴。
渐渐的噩梦不再那般频繁。
那个小屋,自从有了她,就变成了家。
他们的家。
是谁收留了谁?是谁拯救了谁?
他已分不清。
他只知道,因为有她在身边,他觉得安心,见不到会想念,她笑他也会开心,她蹙眉他会烦心。
那夜她的失踪一度让他陷入恐慌,没有她的家还能称为家吗?所以,当她再次站在面前,压抑已久的感情忽然爆发。
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爱,来的尽然是那样灼烈。
曾经以为,他,沈悠然,此生无法再去爱人。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次中毒被她救起?还是那个除夕夜的拥抱?仰或是每一个她等候他晚归的夜晚?
说不上哪里好,说不上为什么,朝夕相处中,有一种爱已渐渐深入骨髓。
如骨如血,无法分离。
或许,没有如对莫菲儿的那种强烈,却更让人难以割舍。
总之,只因为是叶浅,沈悠然愿意再赌一把,再相信一次,相信这世界还有美好,相信。。。他破败不堪的灵魂还能得到救赎。
莫菲儿是他心中的一道疤,曾经以为,永远无法愈合,流着脓不断溃烂,对于莫菲儿的感情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
谁负了谁,谁欺骗了谁?
那时少年的他几欲疯癫。
如果说莫菲儿是罂粟,美丽却剧毒,那么叶浅就是解药,让他终于彻地放下了从前,不是逃避,而是开始坦然的心甘情愿的远离繁华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只要。。。有她的陪伴。
那日,春阳暖人,繁花似锦,站在乌源镇的一个小电话亭旁,4年来他第一次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几个长音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找谁?”
“刘妈,是我,妈妈在吗?”
对方愣了十秒钟,忽然大叫:“少爷,是少爷吗?夫人,夫人,是少爷啊,少爷来电话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乒乒乓乓东西打碎的声音,而后是母亲颤抖的声音:“然儿?是。。。你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如翻江倒海般的心情,轻轻唤了声:“妈妈。”
“真的。。。是然儿?”
“妈,是我。”
“妈妈。。。你还好吧。”
沈母失声痛哭:“然儿,真的是你吗?你在哪里?你怎么那么狠心,就这样丢下妈妈,然儿,我的然儿。。。”
他的眼眶开始泛红,拿话筒的手不自觉握紧,心中忽然升起了愧疚。
悠悠慈母心,怯怯近乡亲!
半响,他只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吗?不,不需要,母亲要的从来不是孩子的对不起,她们只希望看到她们的孩子是快乐的。
母亲的哭声不断从话筒中传来:“然儿,我的然儿,快回来吧,我和你爸爸都很担心,你一去4年没有音讯,妈妈都快疯了,你就回来吧,我们都老了,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们吗?你就那么狠心丢下妈妈不见妈妈吗?”
。。。。。。
昔日少年笑春风,回首暮然烟花梦!
最后的最后,他有些慌乱的挂断了电话,他怕自己会动摇,会在母亲的哭声中妥协。
虽然,因为叶浅,他愿意放下以前,重新开始,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现在就回归。
重新开始不代表删除往事,过去的不代表未曾发生,人生不是电脑程序,按下Delete键就不留痕迹,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事,会让他想起如梦魇般的往事。
有一天,他一定会回去,但却不是现在。
现在,他只愿和她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
这里很好,虽然穷,却很温暖,没有欺骗,没有背叛。
何况,他的女孩,烧的一手好菜!
他轻笑,眉眼弯弯,再次低头轻吻熟睡中的容颜,随后解开纽扣,将外套盖在叶浅身上,起身拿起身旁的锄头走进了桃林。
落英缤纷,在身后画下美丽的画卷。
梦中尽是桃花香,芬芳诱人,她漫步在桃花林,悠闲舒畅,身边是嬉笑打闹的孩子,李二婶在唤她吃米果,晓勇家的黑子汪汪叫个不停,她皱着眉恶狠狠喝道:“再叫就把你吃了。”
晓勇抖了抖小身体忙抱住小狗:“小黑快跑,老师饿疯了。”
“小子,活不耐烦了,敢说老师疯了,回头抄书100遍。”
“啊。。。。。。”晓勇的脸苦瓜了。
一旁的沈悠然轻笑着拉起她的手:“傻瓜,狗肉有什么好吃,你的肉才好吃。”这回轮到叶浅抖了抖身子,好冷:“什。。。么啊,去去,呆一边去,二婶我来了,给我留几个米果。”说完转身就跑,速度尽然比小黑还快。
跑着跑着,眼前尽然到处是汽车,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身边而过,她茫然呆立在街头,无措的望着这一切,吱的一声刺耳巨响,一辆汽车在面前猛然停住,而同时她已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男人的咒骂声:“他妈的,找死啊,想死的话也别撞爷的车啊,那湖里没盖子,自己跳下去啊,我靠,想祸害爷啊,他妈的。”她茫然抬起头便看到一张俊朗的脸,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明亮的眼睛在镜片后反射着清澈的光芒,如那年初见时的一样。“张天杨?”她愕然。
男子低头瞟了眼怀中的人,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你回来了?”
“我。。。是。。。”叶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满心的震惊。
张天杨仍然是那般俊朗得体,他轻轻放开她,稍稍退后半步,暖暖的气息却仍落在叶浅的发上:“闹够了就回家吧。”
“回家?”她愣住,她的家在哪里?H城?高坪坝?在她还没想明白时,张天杨已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去,她被扯的跌跌撞撞,忽然,有人大喝一声:“放开我姐姐。”
他们都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去,于是便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男孩。
“小深?”
男孩的短发凌乱的披散在额头,脸色苍白,脸颊消瘦,只一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放开我姐姐。”
叶浅大惊:“小深?”他不是应该在狱中吗?
她还没想明白,张天杨已沉声说道:“叶深你不该在这里。”
男孩一步步逼近:“我不该在这里,那么我应该在哪里?你这个混蛋,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话音未落,他忽然抽出一把长刀刷的劈向张天杨。
“不要。。。。”
画面定格在满身鲜血倒地的叶深上。
猛然间睁开眼,叶浅已满头大汗,她捂住蹦蹦直跳的心口,一时间尽然无力起身。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花香很诱人。
头上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午后的风吹过,带着粉红的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于脸颊。
一切都很美,可是,此刻她的心却仿佛一下子沉入了谷底,忐忑,不安。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它预示着什么嘛?
小深,会出事?
叶深,她的弟弟,在这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自那日在法庭上一别,匆匆已有两年。
这两年她经历了绝望、失忆,逐渐,在这深山小村里安下心来,现在回忆起来,这两年,尽然一直没有去细想叶深的事。
是的 ,她早已想起了从前的一切,短暂的失忆,早就已经恢复。
只是,不知如果告知沈悠然。
无欲则刚。
无爱则无恨。
没有得到则无从失去。
世间事,大抵都是如此。
如果从来不曾得到,何来失去,就因为曾经幸福过,所以更害怕失去后的孤单。
现在的一切都是失忆后来的,因祸得福,说的就是这些吧,但如果,那祸没了,这福还有在吗?
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到后来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
初时他们还不熟悉,不敢告知是怕他赶她走,到后来,两人渐渐熟悉,而这个谎言却只能继续下去。那个除夕夜,漫天纷飞的大雪,沈悠然讲了那个故事,充满爱和被爱,充满欺骗和背叛。
那天她忽然间了悟,欺骗背叛对沈悠然意味着什么。
她不想失去,即使以后注定要分开,那么至少让这个时间来的晚点,更晚点。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身边停下,头顶的光线被遮住,一张极漂亮的脸出现眼前,长眉秀目,唇红齿白,微黑的皮肤,衬着精致的五官,显的俊朗不凡,沈悠然长的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除了那修长的身形、极出彩的五官,还有就是浑然天生的贵气,即便是拿着锄头挑着粪担,仍然让人觉得优雅高贵的不得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种气场,即使穿着破布都比别人穿阿玛尼来的高贵,而沈悠然显然就是。
男子甩了甩头,额上的汗水四处飞溅,几缕凌乱的短发沾着汗水贴于额前,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此刻正盛满浓浓笑意,他伸腿踢踢地上的叶浅:“懒虫,醒了啊,快起来。”
叶浅茫然望着沈悠然,眼神迷离。
“笨蛋,发什么呆啊。”沈悠然将锄头仍在一边,蹲下身子伸手乱揉她的头发:“睡那么长时间,还不够啊,回家吧,我饿了。”最后的一句话,拖出长长的音,尽然带着几分撒娇的语调。
“。。。哦”
“什么哦啊,起来啊。”
“恩”半响,叶浅才回过神来。
离的近了,沈悠然才发现她的不对劲,满头是汗,神情压抑:“怎么了?”他皱皱眉,眼中的笑意散去,这样的神情,让他想起初见时的她。
叶浅定了定心神,深吸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身,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锄头,说了声:“那我先回去做饭。”声落,人已快步离去。
沈悠然微皱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