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1 ...

  •   悠扬的钟声透过树林隐隐地传来。
      沉香抬手看表,七点半。是早自习的钟声。
      她嘴角带笑,听着“当”地一声持久绵绵地在校园里回荡。这是她喜欢一中的另一个地方,在这个电子化的年代,一中校园里居然还留有一座撞钟,每天上课下课总有悠扬悦耳的钟声响起,古声古色似乎带着远古遗留的韵味。
      想了想,她掏出手机打给柯校长请假。还是放心不下,要去医院看看老师。刚走出校门,柯曼如的电话追了过来:“沉香,听我说,跟他好好谈一次,一定要谈一次。我不要再看你要死不活的样子,你给我……”
      沉香的嘴角慢慢浮起温暖的笑意,眼眶有些湿润。曼如呵,一直以来她都包容着她的任性,任她缩在自己的龟壳里,躲着不去面对现实。
      她轻轻打断:“我会的。”顿了顿,感受得电话那边的静默,想到曼如一定是张口结舌,不由得轻笑一声,唤着:“曼如。”她停一下,抬头看向天空,柔声道谢:“这么多年,谢谢你了。”
      柯曼如反应过来,不由得也湿了眼眶,含笑道:“沉香,真高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终于能走出来。”
      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但这个心伤甚重的学妹,显然已经想通,终于能够……海阔天空。
      其实她一直很奇怪,沉香怎么会选心理系学?这并不是她的特长所在。
      后来她的导师把沉香当作案例向她分析过一遍,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沉香自从上大学以后居然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印象中导师曾叹息着说:“她会来学心理学,大抵是为了压制自己心里的某些恶意。”
      之后,她一直照顾着沉香。她怕,像导师分析的那样,如果有外来的刺激引致沉香失控,这个女孩子会从内心彻底地摧毁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沉香大学毕业后,一直是她担任着她的心理辅导员,唯一的一例她从来不敢去引导太多的案例。沉香和她一样明白,心理辅导中那些常用的手段。
      柯曼如放下手中的电话,踱到窗前望向天空。艳阳在天。
      沉香在医院外的小巷里徘徊良久,想着应该买点水果什么的去探望,但最终却什么也没买,在破旧的租书店里翻了好久翻出几本小说来。老师离不开书,手上如果没有几本书就会心慌。
      踏进病房中,她没有意外地看到了贺连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打招呼,转向师母:“师母,我带小说来给老师。”她把几本书递过去。
      严慧笑:“你们两个,心思都是一样的。”她接过沉香手中的书,向桌上瞟了一眼。沉香顺着望过去,桌上堆着几本书,不过都是崭新的。
      何冬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沉香,来了。”
      沉香有些鼻酸,微笑:“是啊,老师今天觉得怎么样?”
      何冬挪挪身子,严慧过去帮忙。
      “还好。”
      他的眉皱起来:“只是班里的学生……”眼睛望向沉香,“可都好?”
      沉香安抚地笑:“很好。陈子俊老师暂代你的班主任职务,田越老师代班上数学课。”
      何冬安心地微笑了下,沉吟了一下,目光缓缓地扫过贺连云和谢沉香,说:“你们两个……”他示意严慧将床摇起来,吸口气,感觉精神好点,才又继续,“不管怎样,沉香,听听他的解释。算是替老师完成心愿。别再固执下去了,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简单。”他轻轻地咳了咳,严慧担心地拍拍他的背。
      沉香急急打断:“老师,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保证,会好好地跟他谈一次。”她边说边瞪贺连云一眼,眼神充分地传达出“你给我赶快说话”的威胁。
      贺连云好笑地摇摇头,也向何冬道:“是啊,老师。你不用替我们担心。照顾好自己。”
      何冬看他们两个的神情都是一派认真坦然,沉默了下,便不再说了,只悄悄地在心里叹口气。
      这两个孩子……让人怎么放心才好。
      贺连云一去十年,谢沉香一年一年地变化,十年后的重逢,到底是怨多了吧?沉香……要怎么才能解开自己的心结啊?
      严慧看他神情疲倦,便微笑着说:“连云,沉香,你们改天再来看老师吧,他术后第一天,让他多休息休息。”
      贺连云和沉香都点了点头,笑着向何冬老师道再见,一起走出病房。
      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何冬忍不住叹气:“真的会谈吗?”
      严慧惊异地看他一眼,忽地笑起来,一边伸手倒水一边说:“你放心。他们两个,十年前的感情已根深蒂固了,十年后,沉香有怨是正常的,但只要谈开,我想,还是有机会的。”
      何冬有些讶异地看妻子一眼:“你怎么知道?”
      严慧笑得狡黠:“你以为,沉香在校外被围堵,是谁通知贺连云去英雄救美的?”
      若不是身体尚还虚弱,何冬肯定会跳起来:“原来是你。我就一直觉得奇怪,贺连云就算乱晃也不应该晃到那条路上去。”
      严慧眯起眼:“我逛街回来,刚好从巷口走过,看到沉香的身影,就打电话通知了贺连云。”
      何冬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通知他做什么?你应该通知我啊。”
      严慧微笑,神情居然还有点小儿女:“通知你还有什么戏唱。我一直觉得,你班上的这两个学生,看上去配得不得了,应该要有一段罗曼蒂克的爱情发生,才称得上完美。”
      何冬无语地看着妻子。原来始作俑者居然是她。他虚弱地叹口气:“提醒我,别再让你看那些无聊的爱情片。”
      严慧笑着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曾经的沉香,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倔强却脆弱。这样的女子,在受到伤害时,常常封闭自己,心结难解。
      严慧几乎想大笑出来了。
      就算心结解开,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可怜的贺连云,她已经预见到了他的未来。
      她收敛起笑意,眼神闪烁几下。这小子让何冬几乎操碎了心,该有此报。
      何冬看着妻子脸上神情的变化,突然有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梁处升起,忽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是他认识的人。
      他抖着嗓子开口:“老婆?”
      严慧回过神来,询问的看向他。
      何冬摇摇头,甩掉自己脑中奇怪的寒意,一边说:“没事,没事。”
      严慧默然半晌,嘴角勾起三十度,几乎有些诡异的笑法,她掉头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心中暗道:你又以为,是谁拆散了他们?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一切皆在手心掌控的感觉真好。唇边一抹冷笑,但若不是……若不是贺连云曾经那么无视何冬,甚至以讥讽的口吻侮辱何冬,她是不会这么做的,不会……没有人知道,她严慧,曾是个玩弄手段的高手,而且心胸狭窄。
      她温柔地替何冬擦擦脸:“老公,快点好起来。”

      沉香和贺连云走出医院大门,看看表,十点半,吃中饭还有点早,但是没吃早饭,这会儿却也有点饿了。她按下胃,开口:“一起吃饭吧。”
      贺连云有些诧异地瞄她一眼:“好。去哪里?”眼也不眨地同意,压根不在意现在几点,是不是吃饭的时间,唯一在意的是天下红雨了吧?沉香居然主动开口邀他吃饭。
      想了想,她说:“益多园吧。很久没有吃到茂菜和兔头了,有些想念。”
      贺连云没有异议。两个人便坐着贺连云的车向益多园驶去。
      益多园在河堤边上,有名的菜便是茂菜和兔头,吃起来口齿生香,价格不算贵,因为这边停车稍嫌麻烦,沉香久久才来一次。
      到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服务员一点也不惊讶客人在这个时段上门,训练有素地迎上来,微笑着替他们排位点菜。
      沉香没有要菜单,直接点:“给我们四个兔头,嗯,还是六个好了,然后毛肚、鸭肠、血旺,再……”她转过头望望做好的小菜,“给我们来两个清淡点的素菜,烧个汤。”
      服务小姐快速地记下来,笑容可掬地:“请两位稍等。”
      贺连云结巴了一下:“这个……吃……吃不完吧?”
      沉香斩钉截铁地:“当然吃得完。”
      这下贺连云简直是以仰视的角度在看沉香了。这么多菜,她居然说吃得完?果然女人一旦想吃,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沉香轻轻哼着小调,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便把目光移回来,上下打量着贺连云。
      贺连云以为沉香会说些什么,但她却只一直发呆,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无数次,久久才眨一下。
      他被看得有些发毛,再三检视自己,确认没有什么不妥才放下心来,但沉香看着看着却开始微笑起来,他的背脊一阵阵发寒,实在是不明白她到底在看什么,又在笑什么,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沉香,你要喝点什么吗?”
      沉香眨眨眼,回过神来:“不用。茶水就好。我一向不爱饮料。”
      贺连云不着痕迹地松口气,看着服务员托着托盘过来,急忙说:“上菜来了。”
      沉香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看到了。”
      贺连云有些尴尬地“呵呵”两声,摸摸自己的鼻子。能说他是被沉香的眼光吓坏了吗?
      看到久违的兔头,沉香吃兴大发,戴好手套便抓起一个,含含糊糊地招呼了贺连云一句:“吃啊。”便开动了。
      贺连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风卷残云般迅速消灭掉一个又拿起一个,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也戴上手套拿起一个。
      颇有些怀念,她现在吃饭的样子像十年前,能让人见了就觉得东西十分美味,胃口大开。
      在他们吃着兔头的时候,其余的菜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贺连云看着沉香几乎发光的两眼,忍不住笑了笑,赶紧伸手挟菜,慢一点怕是桌上都会被她扫荡光。
      沉香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像要很久没吃过饭一样地抢菜,忽地展颜一笑。筷子伸出去,从贺连云的筷子中抢下毛肚,挑衅地冲他眨眨眼。
      贺连云先是一怔,然后忍俊不禁。
      这是十年前的沉香常做的事,从他的筷子上抢菜。看着沉香伸手挟起鸭肠,他笑,趁沉香不注意一下子抢过来塞进嘴里,却被烫得鼻子眼睛差点皱成一团。
      沉香“扑哧”一下笑出来,埋头捂着肚子。天,笑到肚子痛,这个男人,真是太笨了,这菜都是才端出来的,烫得不得了,她抢他的菜可没有马上塞嘴里啊。
      贺连云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鸭肠吞下去,见沉香笑得那么开心,不由自主地也笑起来。真是难得,看到她如此开怀的容颜。沉香呵,这些年来,我已经想不清楚,到底我是你的魔还是你是我的魔?
      两个人在你争我抢中吃完一餐。
      贺连云有些心惊地看着桌上的空盘子,真是太可怕了,两个人居然真的吃完了那么多菜。
      沉香低眉微笑:“买单吧。”
      贺连云急急掏钱包:“我来我来,我来买单。”
      沉香瞟他一眼:“我没有打算自己给。你从来不会让女人付钱,那是种耻辱。”
      贺连云一愣,没想到多年前的话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他微笑:“是啊。”抬手向服务员示意买单。
      出了店门沉香问:“你下午有空吗?找个茶馆喝杯茶吧。”
      贺连云怔了一怔,今天的她如此地反常。他眼神闪了一下,沉香,不是真的决定要跟他谈了吧?
      他看向沉香,沉香却望着大路的方向,皱了皱眉头:“去哪里呢?这么热……”她眼睛一亮,“兴利达上面好了,喝完了还可以顺便逛逛街。”
      贺连云莞尔。她根本没打算接受拒绝嘛。
      “走吧。”
      沉香喝口绿茶,透过玻璃窗望下去,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她看着贺连云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由微笑:“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说,”她握紧了杯子,感觉到热气在手心中散开来,“我已经想通了。”
      贺连云瞪大了眼睛。想通了?这么突然……就……想通了?
      沉香对着杯中绿绿的茶叶,继续微笑:“是的,已经想通了。所以……”她顿了下,“你不必再这样费心了。我能……理解。”
      眼睛转向窗外,车子一辆辆开过,行人来去匆匆,娇俏的女孩们成群结队,笑靥如花。沉香垂眼,她也曾有这样的岁月。
      是真的明白了,困扰了自己十年的到底是什么。她并没有在等待一个解释,而是陷在被抛弃的不敢置信里十年不肯出来,想像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沉香唇角勾起苦笑,到底还是贺连云最了解她,一语戳破这么些年她在逃避遮掩的事实和心中转过无数次的念头。
      贺连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住,难以相信地看着沉香:“真的……想通了?”居然这么轻易就想通了,她不是一向最爱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的吗?
      沉香点头,向他举杯:“祝贺我吧。也祝贺你自己吧,从此你也可以解脱了,不必要再来迁就我了。”十年来的恩怨全都了。
      哭泣的那夜她从梦里惊醒,汗湿透衣衫,居然梦到贺连云决绝远去的背影,毫无留恋地不曾回头,她在他身后,拼命追赶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不见。冷汗滴滴下,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梦到过他,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这十年来的心结都是因为什么。清醒地拥被而坐直至天明,想起了许多事,许多被她刻意埋藏遗忘的事,心结渐消。
      贺连云几乎有些结巴了:“可是……”他蓦地停住,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爱你。”
      沉香抬眼看他,几乎是宽容的笑:“是的,”她坦然地承认,“我也依然爱你,但请原谅,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心结虽消,心伤仍在。
      贺连云的眼眸黯然起来,忽地惊觉,她说理解,并非原谅。
      有些迟疑地问:“沉香,你是不是不能原谅我?”
      沉香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笑颜,轻轻按了按他的手,意味深长地:“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贺连云望着她,心里悄悄地叹口气。是真的迟了吧?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直背脊:“那么,还是朋友?”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打垮,如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就让他从头再来。
      “朋友。”沉香允诺,她偏头微笑,“那么朋友,愿意陪我去逛逛吗?楼下新开了家ONLY,我肖想他家的衣服肖想很久了。”
      贺连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