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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良玉 ...

  •   双眼努力睁开,屋内一灯如豆孤影摇曳,晦明晦暗。

      头痛欲裂,我这是在哪里?“啊,绿珠,绿珠。。。?”想起绿珠,撕心裂肺般疼痛。季琨跳下炕,拉开房门,外面北国乡村陌生的夜,夜幕如漆,路,又在何方?

      房檐下站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万清。季琨心中一阵狂喜,有万清在,一切都会好的。她一头扑向万清的怀中,“万大叔。。。” ,喜极而泣。

      万清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柔声说:“好,好。。。” ,一边轻劝道:“小主,陈公子看见要笑话了。”

      季琨这才注意到万清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青年公子,正含笑看着这一幕呢?她知道这是陈夫人的公子,只是分不清是哥哥还是弟弟。虽然一路同行,季琨还没有和他们兄弟俩说过话,甚至都没有机会正视过他们。

      此刻看他站在那里,温存文雅。那微笑中有兄长般的关爱和包容,季琨虽然害羞,心里倒不讨厌他。

      擦干泪水,忙问万清:“万大叔,绿珠和你在一起吗?”

      “绿珠和丫环们被贼人虏到前面的山寨中去了。”看季琨急切的表情,万清连忙安慰道:“小主莫急,世子和端阳少爷打听到左良玉的军队就在附近,他们搬兵去了。我本来打算潜入山寨,只是放心不下小主,正在这里犹豫呢,幸好你醒了。你和端午少爷在这等待大军,我先设法潜上山寨,以防不测。

      季琨定要同去,万清无奈,想到她的功夫不弱,也就答应了。端午也在后面跟着,“我要保护你。。。” 端午瞥了一眼季琨,又觉不妥,接着说道“你。。。你们” 。万清暗自皱眉,这个傻秀才,能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可也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只得带着他一同前行。

      三人在黑夜里头沿山纵马急行。迎头遇上了一支军队,一字长蛇衔枚疾走。夜静星稀,银盔寒枪,戎伍肃然。兵士们肩扛的长矛,颇为特别。白色木杆,头有双钩、尾有连环。只听前方兵士喝问:“什么人?”

      万清看得真切,对季琨说“小主,是白杆军。”他大喜过望,计上心来:“小主,借你的玉佩一用。” 季琨连忙依言取下,交给万清。

      只听万清来到军前,高举玉佩,朗声禀告:“东骊王府三郡主在此。”

      有小军接过玉佩,送至中军。不一会,只听银铃般号令响起:“前营散开。” 队伍齐齐向两边散开。只见桃花马上,一个蛾眉绝代,仪度娴雅的五旬妇人,玲珑盔甲,闪闪光霞。点马前行,来在军前。

      万清连忙迎将上去,双手抱拳:“万清拜见马夫人。”这马夫人,闺名秦良玉。忠洲人,石柱宣抚使之妻。夫死子丧,遂继任为宣抚史。在平内乱抗清兵的战斗中,屡立战功,官至总兵,拜都督佥事。是有明以来第一位被授予军职的女子。虽已六十七岁,却依旧身轻如燕,容貌俊美。她的慑人风度,在这月敛星稀的夜晚熠熠生辉,飒爽无双。

      万清一五一十向良玉讲述了今日遇贼的情形,恳求良玉出兵相助。季琨也上前与她见礼。良玉热血豪爽,侠肝义胆。闻言立刻下令,后营转前营,前营变后营,跟着万清向贼人的巢穴而去。

      良玉的白杆兵果然名不虚传,人强马壮,规矩森严,如潮水般,静悄悄的将贼人的山寨团团围住。那些贼人今日虏了不少美女回来,正在那里纵酒狂欢,盘算着如何瓜分。只听外面几声炮响,四面杀声震天。贼人们仓促应战,怎抵得白杆兵威猛如虎。秦良玉手舞白杆长矛,好似瑞雪飞舞、梨花纷飘,锋刃所过之处,非死即伤。贼人们看见,个个丧胆,只一刻功夫,俱已缴械投降。

      万清季琨早已潜入营帐,救出了被囚的绿珠等人。季琨乍一见绿珠,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去,把她紧紧搂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姐姐,姐姐,我怕死了,你不要丢下我。。。” 绿珠也不躲闪,与她相拥而泣。曾经的心结,一霎时冰消云散。

      看他们哭得差不多了,端午一旁递过帕子。季琨觉得奇怪,这人啥时候跟着自己的?不觉羞涩万分。接过帕子,拭去泪水,道声:“多谢。” 拉着绿珠往外走去。眼前的景象却大不相同了。

      良玉的士兵已将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季琨心中赞叹,白杆军军威整肃,雷厉风行。大明有此神军,何愁清军不灭,反贼不亡。此刻季琨的心中也是豪气万丈。

      帐外宽阔处,兵士们点起几蓬篝火,高杆上一面五六尺宽的浅红色大旗,绣着“四月八”三个大字 ,正在缓缓升起。篝火旁将士们席地而坐,五个一蓬、八个一群地聚在一起,时而把头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忽然间一声清脆的琐呐声穿透云霄,随后花鼓鼓点在空中激荡,震撼人心。

      一群少女,穿这镶着五色丝绣花边的软缎服饰,裹着高高的条纹头帕,戴着银丝银片镶成的凤冠,浑身戴满了亮晃晃的银项圈、银手镯、梅花抹裙练、围腰练,飘然而至在篝火旁载歌载舞,身上时不时地飞出一串“叮铃铃”、“叮铃铃”的声响……,煞是好听。边上的青年将士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欧欧”唱着山歌,与姑娘们一起围着篝火团团舞将起来,有几个捷足先登的小伙子,拉着少女们,成双成对地跳起芦笙舞来。桔红色的篝火噼噼剥剥地闪耀着温馨和欢乐,歌声、笑声、锣声、鼓声、唢呐声,汇成阵阵欢腾的浪潮,在山寨里奔涌激荡。

      “战士穷边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这诗流传千古,只说军中苦者自苦,甘者自甘。季琨却另有一解,想那刀光剑影之下,侥幸幸存的将士们,只有这种放纵的快乐,才能发泄出心中无边的恐惧。

      川营白杆军,本是苗兵。果然苗族风情大不相同,季琨看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一边正在饮宴的良玉看得真切,笑道:“今日四月八是我苗家儿女的‘相亲日’,将士们辛苦一场,也该快活快活,郡主何不也去和他们玩玩,现在是在跳月呢。” 季琨受了怂恿,又被良玉劝了几杯酒,心更动了,硬拽着绿珠加入了跳月的行列。

      端午腼腆,死活也不肯上前。只在一旁顾盼着季琨,这个孩子好玩得很。刚才哭成那样,现在又这样开心。他微笑着摇摇头,篝火映红了季琨俊美的脸庞,端午心中痒痒。篝火映衬着绿珠,明眸皓齿,水波漾漾,季琨忍不住在她耳畔赞叹:“姐姐,你真美。。。”她“欧欧”学着苗人那样歌唱,又觉词不达意,索性放声唱道:

      “他惊人绝,绝世佳。闪一笑风流银蜡。月明如乍,问今夕何年星汉槎?金钗客寒夜来家,玉天仙人间下榻。”

      一段昆腔,如天外来音,听在苗兵耳中,有如仙乐。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继而一片掌声响起,怂恿季琨再唱一曲。季琨大笑,她在良玉手里饮了几杯,有些微醉,经不得鼓动,索性歌舞起来:

      “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何不作诗以赏此柳枝乎?”
      ...

      “姐姐,咱一片虔心爱煞你哩。”
      ...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摸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

      季琨含笑把绿珠当作了杜丽娘,拉着她就在那里演绎起来。苗家儿女们听了这些词句,一阵起哄,气氛更加热烈。端午大为惊叹。一路之上见她孜孜勤学,只觉她循规蹈矩。随伺亲侧,婉转孝顺,又觉她贞静美丽。此刻听她唱出这些香艳浓词,又像是换了个人,不是轻浮,不是矫情,可是这样的词出在别的闺阁千金的嘴中,总是不妥,为何出自她的口中,偏偏这样自然。自己竟一点也不轻看她。

      她究竟是怎样个小人儿,直想抽丝剥茧般探个明白。

      忽然有兵士来报,又来一支官军。万清知道钟莛去搬的左军也来了。连忙出外迎接。这贼人的巢穴顿成了两军会合之地。

      左良玉一身戎装,大咧咧踏步进来,见了秦良玉,双手抱拳,口里念道:“蜀锦征袍手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马夫人鸳鸯袖里握兵符,我辈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秦良玉忙与他谦让一番。后面钟莛,端阳也进来了,又是一番见礼,钟莛放眼找寻绿珠,四目相对,绿珠立刻泪盈满眶,绕是钟莛老成持重,此刻也有些克制不住,微微点首,一双俊目,只盯着绿珠,怕她又被人抢了。季琨回首望去,心中黯然,只有默默退出。

      秦良玉招呼众人饮宴观舞,鼓声乐声重新响起,一阵阵欢快地“叮铃铃”、“欧一欧” 声中,左良玉狂饮了几大缸。秦良玉也是毫爽海量,开怀畅饮。她面颊红润饱满,两眼炯炯有神,身姿挺拔,风姿绰约。左良玉喝得酒酣耳热,被她面赤唇红的醇美神态迷住了,竟忘乎所以地从桌下伸过一只手来,拉住她的衣角抚弄不放。秦良玉不动声色,悄悄抽出佩刀,猛地割下被牵的衣角,依旧举起酒杯,谈笑风声。左良玉尴尬地缩回了手,场面上的气氛就有些异样。

      钟莛等见此光景,连忙拿话岔开去。问到:“马夫人,您一向驻防在重庆,却为何此刻来到山东?”

      只听秦良玉一声长叹:“年前与清军一战,初时我军所向披靡,谁知清军搬了火炮来战,我军终于不敌。白杆军死伤十之有七,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我有心重建军队,奈何资财有限。此次请旨进京,正要和圣上商议此事。”

      左良玉一旁冷笑:“马夫人,朝廷如今也是入不敷出,皇上也为难的很呢。” 又说:“您的一片忠心,谁人不知。只是我们身为武将,一要有兵,二要有贼,才可为人。若无兵无贼,则英雄亦无用武之地也。”

      秦良玉闻言接道:“惜留猛虎在深山,射杀恐畏终身闲。所以才会有川陕一战,左军为保存实力,袖手旁观。所以才会有今年左军大捷于李自成而不肯穷追。左公果然聪明之人。”她愈说神色愈加严峻,突然猛一拍桌子,痛斥到:“你若不是私心自用,你若心地坦荡,何惧无用武之地。我等用兵之人,何尝不知狡兔死,走狗烹。何尝不懂留得残贼,方有自己生存的空间。只是如此,有悖于自己的理想与抱负,非不能,是不为也。”

      一场饮宴,不欢而散。左良玉轻蔑一笑,对着部署叹道:“到底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拱手告辞而去。钟莛念他出兵相助,起身相送。走过绿珠身旁,左良玉迈不动步子了,一双色目,直勾勾盯着她看。绿珠吓得正要躲开,却被左良玉踩住了衣角。左良玉腆脸与钟莛耳语几句。钟莛微一皱眉,深邃的目光盯着绿珠,继而轻轻笑道:“承蒙元戎错爱,只是她已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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