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下的昆虫》沧浪濯缨

2、第二章 邂逅

　　楼船在头顶上铺天盖地压将下来，沁芳心里暗忖，纵有轻功，边上的船都离得太远，此刻也无法施展了，自己又不识水性，这可如何是好？心里也不觉惊惧起来。

　　正在将倾未倾时，楼船突然又硬生生被拉正了。原来是万奇带着兄弟和水手们向楼船抛出数条缆绳，拼命把船扶正。万清一旁忙着指挥各船用备用的缆绳把楼船系住。众船家恍然大悟，不一时就有几千条缆绳抛向楼船，把它稳稳地固定在湖面之上。

　　沁芳惊魂甫定，趁着自家画舫靠近之时，一跃而上。进舱换了身干净衣裳，又让船家移舟靠在万清的大船边。吩咐搭了舢板，急忙过船来，来向万清兄弟们道谢。谁知他们兄弟已上岸准备车马去了，不在船上。

　　季琨翩然站在船头，折扇轻摇，立等他们回来。方才和万清说话的妇人又出舱来，笑盈盈对着沁芳说：“姑娘，我家主人请舱里相见呢。”

　　沁芳应了一声“是” ，随那妇人进入正舱。一边走，心里一边暗暗称奇，这船外貌极其普通，内里却华丽端庄。内舱板全是红木的，用金丝镶边。紫檀木的落地绣花屏风架将舱隔成了两半。前半边是客堂，后面想必是主人的卧舱了。两旁紫檀木的桌椅也都雕镂精细。屏风前一张紫檀木五屏风围子罗汉床，上面是松竹梅兰菊景泰蓝的镶嵌，尤其醒目。不知这家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物？

　　她立在厅前，闻得屏风后传出一阵微微的喘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慢慢的踱了出来。那贵妇人羽衣飘飘，身上一股淡淡幽香，如玉似麝。眉眼善良，嘴角微微带笑，温存极了。沁芳不知怎的，内心只觉无限温暖安详。不由自主对着那妇人拜将下去，贵妇连忙伸手扶住沁芳，柔声说道：“ 不敢当，请起。” 说毕拉着沁芳在牙床上坐了。

　　原来这贵妇看她戏做得好，武艺也不差，更难得的是心地纯良，小小年纪竟能以德报怨，心里颇为好奇，正要派人去相请她上船一叙，想不到她礼数周到，自己先来道谢了。心底里越发爱惜她。

　　她抬眼细端详沁芳，心里有点吃惊，怎么和“那人”这般相像，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那人”另有后人，再细想，又不可能，若是“那人”的后人，断不至于让她与优伶为伍。天下真有如此相像之人？沁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不觉红了脸。

　　贵妇也觉失态，这才问道：“请问姑娘尊姓？”沁芳沉吟半晌说到：“小女姓。。。钱”。那贵妇“哦”了一声，言语里些倒有些失望。

　　贵妇又说：“姑娘武功根底甚好，人品模样也俊，我看必是好人家出身，怎么会身杂优伶，混迹尘世。” 沁芳道：“小女自幼父母双亡。。。” 那贵妇闻言，拉着沁芳的手，摩挲着，脸上露出无限关爱之色。

　　忽然说：“姑娘宅心仁厚，又知书达理，老身心内甚是欢喜。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与否？”

　　“夫人不必客气，请说。”

　　“老身不揣冒昧想收姑娘为螟蛉，时时伴在身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

　　沁芳连忙起身道：“多谢夫人错爱，只是小女山野之人闲散惯了，恐有负夫人的厚爱，况且小女与夫人门第悬殊，这寄名之事是万万不敢当的。”

　　贵妇再三婉言相劝，无奈沁芳坚拒，贵妇只得说“ 请姑娘莫笑老身唐突。” 沁芳忙说：“岂敢。” 这才罢了。

　　舱外有人来报：“撷芳班着人来请沁芳姑娘，说天色不早了，再晚恐怕进不了城了。”

　　沁芳起身告辞，贵妇虽然不舍，也只得放她而去。沁芳刚走出舱外，只听“当啷”一声。腰间宫绦上串着的玉佩掉在甲板上，正要去捡，旁边早有机灵的小丫环拾起。贵妇伸手取过亲手替沁芳挂好，忽然看着玉佩“咦”了一声。

　　继而身上微微有些颤抖，眼睛已蒙上一层薄雾，内心似有波涛汹涌，强颜问道：“敢问姑娘的玉佩是祖传的吗？” 沁芳看她那光景，似乎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心里就有些慌张，支吾答道：“是爹娘留下的。”那人拉着季琨又进舱内，屏退左右的丫环仆妇，问道：“姑娘可是梅坞后人？”

　　沁芳闻言，心中一震。她怎生知道我是梅坞后人，心念一闪，马上明白了，玉佩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想到此，沁芳向贵妇深深施礼道：“小女此种妆扮，原为遮人耳目。夫人既然动问，我就实说了吧，小女确实是梅坞梅季琨。”

　　“季琨，季琨”贵妇口中喃喃自语，神色变换莫定。

　　季琨心里着实内疚：“夫人面前，小女实不该隐瞒，只是关系到家声，刚才不得已未曾据实以告，还请夫人恕罪。”

　　贵妇慢慢恢复常态：“原来是东骊王府的三郡主。” 她看着季琨这个模样，又觉得不可思议，“只是。。。老身闻听令嫂掌家颇严，郡主在此串戏，令嫂……？”

　　听她提到嫂子，季琨有些惶恐忐忑：“夫人既知我家事，季琨也不敢在夫人面前扯谎。撷秀是我家家养戏班，招的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孩子。她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比不得外面的那些江湖班子。只是小女出来串戏，家嫂么。。。她并不知情?”

　　贵妇微微点头：“ 原来郡主是偷偷溜出来的，只怕令嫂知道了要气恼呢。”

　　“听夫人语气，似乎与家嫂相熟，季琨原是一时胡闹，家嫂面前么，还望夫人替小女遮掩一二。” 季琨又是一揖，低低恳求道。

　　贵妇看她局促不安地神情，有些好笑，又觉得她无比可爱，不禁要逗她一逗：“你还怕她么？那道她还打你么？”

　　季琨红了脸，支吾道：“家嫂国事、家事繁忙，季琨怎敢再添她烦恼。”

　　贵妇怜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好孩子，你放心吧，令嫂面前，我一字不提就是了，只是你以后不能再如此胡闹了，王府多灾多难，经不起再生祸端了。”

　　季琨忙连声应了：“小女谨遵教诲。”

　　天色渐暗，季琨记挂着家里，起身告辞。贵妇也催她快回去。季琨临别才想起来问道：“敢问夫人尊姓大名，小女归家后，禀告家兄一起来登门道谢救命之恩。”

　　贵妇莞尔一笑只说姓朱，和她兄嫂熟识，过几日会到梅坞拜访。季琨无奈与她互道“后会有期” ，依依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