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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氤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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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湄和陈夫人在惜福斋许多话说,季琨知趣,先告退了。
今日西园的春光怎生恁样明媚?她受了朱湄的夸奖,精神爽利。耳边似乎蕙芳悠悠在唱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桃红李白偶驻足,最喜傍花蝴蝶对舞,并头鸾凤穿花。莲池荷亭闲凭栏,羞见水里鸳鸯交颈,比目佳鱼合欢。
她心里喜欢,脚下轻快,在园子里走走、停停、看看,一路往浮翠阁而去。
进到屋里,绿珠和丫头们都不在,只剩下个老嬷嬷看门。也不奇怪,近来朱湄对功课羁管得紧,自己下学总是晚,想是她们又串门去了。季琨独自上楼,换了衣裳。拿了个戏本子,闲卧在湘妃塌上,看了几行,有些惺忪恹恹,醒睡之间,耳边忽然传来聒碎妙闲鸟声一片,她笑着抽身而起,走到窗前,原来檐下挂着一个大圆笼,里面是一对翠羽红襟,红喙黄爪的大鹦鹉。这是季琨和绿珠的心爱之物,去年秋天钟莛淘来的,季琨读书之余,常喜欢听它们唧唧啾啾的笑语。
两只鹦鹉正在笼子里打架,季琨走上前,正要拍笼子喝住。只见雄鹦鹉追着爬到雌鹦鹉的背上,雌鹦鹉躲闪逃避了好一会也就依了它,翘起尾巴。和雄鸟一起扑愣愣拍打着双翅。她看着好笑,忽然心砰的一跳,脸就红了,连忙退回来,不去打搅它们。
在塌上复又躺下,看了一会戏本子。她恍恍惚惚离塌而去,出了浮翠阁,忽然间就来至一处庭院,心下奇怪府里不知何时有这么个所在,只见院子对面是一座戏台。砖石台基,木头栏杆,十二立柱,戏台上还有个小楼,雕梁画栋,真是好精致地一座戏楼!
季琨看着高兴,凌空几步就跳上了台。低头往身上看,不知几时已换了柳梦梅的装束,抬头那边杜丽娘低眉颔首,站在那里偷看自己。季琨直愣愣看着她,一会儿像绿珠,一会儿又像蕙芳。想要叫一声,却怎么也叫不出来。那小旦的水袖脱到了地上,嘴里说着什么,季琨面对着她,竟一句也听不明白。小旦又指指他脚下,季琨才发现自己一脚踩在她水袖上了,连忙让开,小旦歌舞起来,台下忽然传来聒噪声,似乎是怂恿她也快做戏。季琨心里有些顾忌着嫂子和嫡母,迟迟未动,小旦忽又飘然而至,在她耳边低语到:“不要怕,有我呢?”季琨终于看清了,那小旦是绿珠妆的。心下喜道:“绿珠也学会做戏了。”胆子突然间大了,和她一起翩然起舞,做起戏来。她唱呀,念呀,舞呀,“姐姐,咱一片虔心爱煞你哩。”这真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最称心满意的事呀。。。
不知几时,又不串戏了,绿珠也不见踪影。季琨一个人在西园里闲看风景。刚转到湖山石边,芍药栏前,觉得被什么绊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白花花大肉团在花丛中滚来滚去,仔细看看,又变成了两个赤身人形团团抱住。凝神细细端详,那团团抱住的竟像是自己和绿珠。季琨不觉突兀,倒是满心欢喜。一霎时,自己便已躺倒在湖山石边,芍药栏前,和绿珠朱唇紧贴,粉脸斜偎,绿珠的冰肤雪肌,脂凝暗香,观之不足。津津甜唾,舌尖笑吐,爱之不尽。款傍香肌,轻怜玉体, “啊,姐姐,我要与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了片,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温柔乡原来是这个解。
慢慢又到醒睡之间,耳畔吉力刮辣的声音又起,季琨心知这是香甜一梦,只是贪恋,不愿就醒。睡意慢慢褪去,她从塌上坐起,心里还是怦怦有如鹿撞,浑身香汗直流,两腮酽酽,如酡红欲滴。
暗自奇怪,怎么竟成这样一个梦。显然有违礼数闺训,可是春意偏偏长驻心中。心里只盼着绿珠快点回来,要告诉她这个奇梦,看她怎么说。
只是绿珠怎么还不回来。
她觉得闷气,动手推开一扇窗格子透风。想起后院有一架紫藤,正是开花的时节。季琨就转到了那一边,把窗格子也打开了。
倒巧了,绿珠正在紫藤架下忙活着什么,看不真切。只见她戴着玉镯的手,白白的左右上下拂动,身姿流动,曼妙娥娜,窈窕红酥,尽显出春天万物待放的气息。
季琨想起梦中的情景,心内一阵荡漾。正想唤她,却发现钟莛走进了后院,走进了紫藤架下。
长椭圆形的小小的紫藤叶片,羽毛般密密匝匝地缠藤绕茎,阳光穿过藤萝架,筛下一地斑斑点点的阳光。这斑斑点点的阳光也筛在两个人身上,他和她久久凝望。
周身的热情如同这紫藤架下的阳光,被一点点筛碎了。满腔的柔情一丝丝流逝,刹那间心房里空空落落。寒意袭来,由上至下,吞噬着寸寸肌肤。季琨站在窗前,微微颤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我是谁?那如真似幻的梦境啊!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她重重地倒在湘妃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