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醉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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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制：皇后而下，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是为夫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是为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合二十七，是代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合八十一，是代御妻。自馀六尚，分典乘舆服御，皆有员次。后世改复不常。开元时，以后下复有四妃非是，乃置惠、丽、华三妃，六仪，四美人，七才人，而尚宫、尚仪、尚服各二，参合前号，大抵踵《周官》相损益云，然则尚矣。
——《新唐书》列传第一 后妃上
京城长安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寒意却更甚。
世人均知长安城最有名的青楼是醉云楼，最有名的酒肆是如意坊，而最有名的乐坊是皇家梨园。
醉云楼的花魁苏玲珑，如意坊的老板玉如意，梨园春的头牌金佩儿都是闻名京师的大美人，幽兰海棠，一时难分秋色。
风烨站在这京师最热闹的秦楼楚馆门前，抬眼看去，只见灯火通明，丝竹盈响，满室莺歌燕舞，到处是“粉胸半掩疑暗雪”，“长留白雪占胸前” 的醉人风情。
此时，一辆金辂马车从街上飞驰而过，行人纷纷闪避，慌乱之中不断有人跌倒在地。耀眼的黄色，贵气惊人，永远都只是皇家特权的标志。
风烨扶起身边的男子，温言道：“没事吧？”
那人三十岁上下年纪，儒生装扮，一边称谢，一边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寿王殿下的车驾，真是好大的气派啊！”
“看见金辂了没有？那是皇后御用的四望车，太子也没那么大的架势啊。” 一旁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谁叫他的亲娘是皇上最宠爱的惠妃娘娘呢，我看这太子的地位多半不稳当。”
“妄议国事，你们不要命了。”一人沉声喝道，他年纪颇轻，宽袍长袖，长衣高履，腰间悬着一个竹筒。
那些人也自知语失，人群渐渐散去。
寿王，名李瑁，是玄宗的宠妃武惠妃之子。一时恩宠，别无二致。
只听那人又是一声冷哼：“我大唐律令明言，街巷之中不得行走马车，他却从不知收敛。”
“积薪不必愤慨，他这样招摇过市无非是显示自己的浅薄罢了。” 另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风烨回过头，看到了一张明亮、眩目的笑脸，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三月的春风。
风烨暗自赞叹，以前只知道唐代人物风流，美女无数，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盛世也同时盛产美男子？
似是注意到他注视的目光，那人微微一笑，“醉卧美人膝，人生无穷乐也。兄台却缘何驻足？迟迟不肯踏进这温柔乡。”顿了顿又道：“在下李光，这位是王积薪王兄，未敢请教兄台大名？”
王积薪？唐代的一代“棋圣”王积薪，风烨不由得愕然，当下答道：“在下风烨，初至长安，久闻醉云楼大名，却未曾领略。只不过在下乃一俗人，往往只懂得附庸风雅，恐怕无福消受美人恩。”
“风兄说话真是风趣。”李光笑容更盛，双目只是瞅着风烨。
“风兄懂得棋艺么？”王积薪忽然问道。
他对棋成痴，每次外出游玩，身边总带着一个竹筒，里面放着棋子和纸画的棋盘，途中不管遇见谁，哪怕是平民百姓，只要会下棋，都要停下来对弈一盘。
“在下山野粗鄙之人，哪里懂得如此高深的技艺，王兄想必是棋艺不凡了？”
“风兄这话算是说对了，放眼整个长安，能胜过积薪的寥寥无几。”答话的却是李光，王积薪也面有得色，少年意气，展露无遗。
“看风兄相貌堂堂，气宇不凡，在下诚心结交，不妨一同入内，共谋一醉。”李光眼光流盼，看得出是诚意相邀。
风烨微笑：“多谢李兄相邀，只是在下还有要事，日后若是有缘，再与二位畅饮一番，后会有期！”
“如此在下只好期待与风兄再聚了。也罢，人生在世，随兴所至，率性而为，才是真正痛快之事。”
这时，一团粉红夹杂一股刺鼻的脂粉香冲到近前，口中直叫着：“李公子，王公子，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我们家玲珑啊，等你们二位等得真是望穿秋水，花颜憔悴！这不，天天备下棋局，在楼上相候呢，您二位倒好，是不是快把她给忘了？赶快进去吧！”原来是个半老徐娘，一身艳俗的装扮，胸前裸露大片，春光大泻。
唐代老鸨？
“我一直盼着可以再跟玲珑姑娘对弈一局呢。”一听到对弈，王积薪立时两眼放光，早把周遭一切给忘了，当先迈步。
“风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李光朝他一笑，也跟了进去，真是余韵留存，百媚横生，。
王积薪果真是个棋痴呢，那个李光看似风流，实是行迹洒脱，胸中颇有沟壑，风采不同一般，脑海中搜索李光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风烨目送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径直转身向醉云楼的后门走去。信笺上是指明让他到此见面，没错，虽然不疑有它，还是略感诧异。
“大人已在楼中相候，公子请随我来。” 门前一人看到他之后，快步走到近前，显然一早便在等候，他一身黑衣，眼神内敛却隐隐透出精明。
醉云楼后院，别有僻静之所。
并不宽敞的屋子，布置却极为雅致，显示着主人的别具匠心。书案窗棂，一尘不染，空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看起来这像是女子的闺房，但它的主人却不像是一般的风尘女子。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这里，风烨同时见到了当朝的三大重臣——中书令张九龄、中书侍郎严挺之，以及御史潘好礼。
以书简约他来此相见的，正是当朝宰相——张九龄。
一日之内连续见到这么多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风烨真是有点应接不暇了，不由得缓了一口气。
眼前的张九龄，一身云纹青衫，虽年过五旬，两鬓花白，却是气定神闲，精明内敛。他与严挺之、潘好礼再加上尚书左仆射裴耀卿，是朝中的清流一派。
所谓清流，自然与奸佞势不两立。
张九龄身为清流一派的领袖人物，文才出众，颇有政治远见，兼之贤明正直，不避利害，敢于谏诤，为世传诵，开元盛世凝聚着他和清流一派不朽的功绩。但是论到心计城府，阴谋诡计，显然不是其所长。
而高尚的气节也不容许他们背弃自己的原则，去做一些为人不齿的卑鄙之事。他们凭的，只是一腔对君王的忠贞和热忱，誓死捍卫大唐的基业。
张九龄一直紧锁的眉头在看到风烨的瞬间似乎舒展了不少，微笑着起身道：“南宫贤侄，终于等到你了。”
风烨急步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各位大人。”
“不必多礼！”张九龄扶起他，道：“今日请贤侄到此，实在是情非得以，只因李林甫心思缜密，京城中处处遍布他的耳目，即使是在老夫府中也不例外。”
风烨点了点头，道：“在下明白。”
严挺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虽然年轻，身上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一身黑衣狂傲不羁。俊朗如刀刻一般的面庞上，一双狭长深邃的黑眸，射出冰冷的目光，心下暗赞。
潘好礼却已欣喜地道：“这位就是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风烨么？真是气宇不凡，英雄了得。此番有南宫少侠相助，大事可成。”
接下来的谈话直切正题。
原来事情远比想象中来得复杂、严重。
只因大唐当今的君主——玄宗皇帝突然昏迷了，太医院的御医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诊断出原因。昏睡三日之后，昨日皇上忽然离奇醒来，却觉头痛欲裂，太医们用尽方法，也没有片刻舒缓。
皇上龙体有恙，群臣束手。这个时候后宫忽然传来了消息：皇上之所以会如此，是因遭到了诅咒，而施行的咒术竟然是——
王皇后？
事情听起来很荒谬，而昨夜高力士奉命搜查中宫，的确在王皇后的身上搜出了一截霹雳木，上面写着玄宗皇帝的名讳。
皇上听闻之后，大发雷霆之怒，立即下旨将皇后软禁。今日早朝之上，更欲废王皇后为庶人，再向其家族问罪。
严挺之正色道：“自汉代以来，历朝天子最忌讳的正是这巫蛊之术，如今皇后身陷囹圄，真是百口莫辩。而我等俱认为，皇后贤良淑德，为世称颂，断不可能作出此等犯上违逆之事。今日朝堂之上，子寿兄不惜犯雷霆之威，劝阻皇上废后。如今也只是争取到了七天的时间，如果七日之内不能找出证据，证明皇后是无辜的，皇后必是凶多吉少。”
“此事复杂难辨，皇上的症状的确像是中了诅咒，但霹雳木之说未免玄乎，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而皇后一直声称随身佩戴霹雳木是为了求子之用，无奈皇上不肯相信。”张九龄叹了一口气，“皇上废后之念由来已久！王皇后在皇上还是临淄王之时，即聘为王妃。先天元年，封为皇后，却久久未诞下龙子，身处后位，自然遭人嫉妒，危机四伏。如今天下均知皇上独宠武氏，近日更效仿当年高宗皇帝为则天帝独创之‘宸妃’，封她为惠妃，位居后宫诸妃之上，享有与皇后同等的服秩品级，如此做法致皇后于何地？”
潘好礼神情激愤，道：“李林甫极力赞成皇上废后，改立武氏，不惜颠倒黑白。大唐有如此奸佞，怎不令人痛心疾首，可叹皇上却偏信于他，长此以往，国将安在？民之何存？我们又如何对得起先贤呕心沥血才建立起来的基业。”
风烨心中恍悟。
自古以来，皇帝的后宫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与兵戈铁马、真刀真枪的战场不同的是，对阵的双方是脂粉，争夺的则是君王的宠爱。要赢得战争的胜利，美貌是必不可少的武器，但容颜总有老去的时候，能笑到最后的，往往是一种人——貌美且工于心计者。
皇后母仪天下，为六宫之首，理所当然成为众矢之的。若无子嗣，身后又无势力支撑，便只能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即使没有巫术之事，她的后位又岂能长久？从古至今，失去君王宠爱，被废黜的皇后又何止她一人？
“三位大人可是要在下代为查探此事？”风烨早已猜到张九龄的用意，果然看到他们的眼中浮现欣喜之色。
“南宫少侠若能查明此事，实是我大唐的大功臣。我等也知此事错综复杂，然而终究是解救皇后的唯一机会。”
“此事若论起来，嫌疑最大的便是武惠妃，少侠不妨从她身边入手。而在朝中，与其沆瀣一气的正是李林甫，他们如此作为，无非是为了先登皇后之位，再谋划让皇上废黜太子，另立她的儿子寿王为储君。”
“太子宅心仁厚，无奈孤立无援，地位岌岌可危。若是太子地位不保，势必动摇大唐的根基。南宫少侠，请以天下苍生为重。”
被面前的三位古人的忠贞所感，风烨心中钦佩，郑重地道：“各位大人请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完成此事，不负各位重托。”
“经上次之事，李林甫对贤侄必然是恨之入骨，那人诡计多端，府上高手如云，贤侄万事小心。”张九龄的双目中透出的是隐隐的担心。
“张大人以‘生民为身，社稷自任’，与李林甫何尝不是结怨已深，但只要有风烨在，一定不会让他伤得大人分毫。”风烨轻描淡写地道，言辞中却透出不容质疑的气魄，“事情紧急，在下就此告退，回去着手查探。一有消息，马上命人告知大人。”
“保重！”
看着风烨修长挺拔的背影，张九龄心中暗道：潜阳兄，得子若此，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醉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