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痕》壹拾叁

2、贰

　　日子无聊的开始发霉.
　　我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看着风沙弥漫,一望无垠.心里平静如水,已不如当年.
　　「小二?」我从失神中清醒过来,闻声抬头.只见一个高大俊朗的异族男子,身后跟着一匹汗血宝马,正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我.
　　我立即跳起,拍拍屁股,作个揖.「小的得罪客倌了,还请客倌多多包涵.」
　　「无妨.」他将那马随意的栓在门柱上,径直走入屋内.「随便上点什么小菜吧,再来一坛「逍遥醉」.」他坐在柜台正冲的那张桌上,对我道.
　　「马上就来.」我不敢怠慢,立即去拿他点的东西.
　　我知道他一直都坐在桌前看我来回走动的身影,不知是在观察什么.我也懒的理他,只是对那突如其来的观察有些警觉.要知道,在这大漠里,是不会有人如此仔细的观察一个普通的店小二的.
　　那么,他究竟在看什么?
　　当我将那坛「逍遥醉」放在他的桌子上的时候,他突然捉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挣脱不开.
　　「客倌,若是小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客倌直接开口说就好,何必脏了客倌金贵的手?」我站直了身子,皱眉看他.
　　「这怕不是你的脸吧?」他轻笑出声,没有放手,反而拉我坐下.「在这大漠之中还需遮掩真实身份的人,我很是好奇.」
　　「客倌说笑了.」我暗叫不好.「小的只是个普通的店小二,没什么其他身份.客倌若是怀疑,可尽向掌柜的问个清楚.」
　　「哦?」他用另一只手捅破坛口,往酒碗里倒了一碗.「那么我问你,一个普通的店小二,会用贵族专用的步调行走么?」
　　糟糕!我看只有他一人就放松了警惕,并没有故意模仿店小二走路的模样.用来行走的步调,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师父一直教导的祭司步调.
　　我咬咬下唇，只好再次搬出敷衍墨子辰的那一套来敷衍眼前这个看起来精明的能将人从头到为尾完全看分明的男人。「小人曾是官宦子弟，只因家父在朝廷内被奸人所害，家破人亡，不得已只的隐瞒了身份，逃到这塞北大漠来。」我不敢看他，生怕一接触那对鹰般锐利的眸，便胆怯的一句话也无法出口。
　　他将那碗酒饮尽，并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也没有允许我走。空气一时凝结，尴尬的气息在屋内蔓延开来。
　　「客倌若是没什么吩咐，那么小的就先下去了。」我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之时，他再次开了口。
　　「等等。」
　　「是.」我只得站住，看他还要揭我的什么伤疤。
　　「你把那人皮面具摘下来，让我瞧瞧。」他挥挥手，面上浮起一抹微笑。
　　我紧紧的捂住脸颊，心里愈来愈紧张。「客倌，这面具拿下来就无法重新戴起，小人生来长的丑陋，怕污了客倌的眼。」
　　「不会。」他站起身，向我走来。「我走过那么多的地方，什么样的丑人没见过？」
　　我冷汗已流了一背，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客倌，您还要赶路吧。风沙停了，若不快走，恐怕后面就要等上三两天了。」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要从西域前往京城？」他停下脚步，反问我道，眼中的笑意深的没有底。
　　「小人怎会知道。」我倚在柜台上，向后院微微瞟了一眼。那天杀的掌柜，这个时候跑到何处逍遥去了？单留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小命即将不保。
　　「不必指望你那掌柜了，我已打发他去最近的镇子喝酒了。」他懒洋洋的看我，吐出的话语足以让我万念俱尽。「你究竟是谁？」
　　「美人果然薄情。」他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又或者，你心里只有墨子辰？」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我断然反驳他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西域有资格见过你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了吧。」他轻笑着站起身，迫近我的身旁。眨眼之间，他已紧紧握住我的手，挣脱不掉。
　　我知道我此刻的眼神恐怕只能用惊恐来形容了。
　　为什么他站的离我那么近，我却完全没有记起他的模样！
　　三年前，他站在墨子辰的面前，自信昂然的对我许下了诺言。而如今，他真的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西域王，颇黎。
　　「你身为一国之主,竟然敢独自一人闯中原.我是该赞赏你的勇敢还是嘲笑你的无谋?」我瞪着他湛蓝的眸,嘲讽道.既然已被他逮到,大不了随他回西域,这样一来,便可彻底断了对中原,对墨子辰的念头.
　　「这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宁要美人不要江山.」他大笑出声,豪迈的声音在大漠里回响.
　　「我没心情跟你斗嘴,你到底来做什么?」我站直了身子,声音冷淡.
　　「我可是专程来找你斗嘴的.」他突然逼近,托起我的下巴.「不过首先,我要把这张假皮弄下来.」
　　「放手!」我猛的躲开他的手,狠狠的对他吼.「既然你喜欢的是我那张脸,整个京城有的是.你尽管去找,别在这里浪费工夫!」
　　「既然你喜欢你这张脸,那么我就暂且先留着它.」他倏的放开手,满意的看我眼中的警觉.「三天之后,我们的墨子辰墨大将军会再次从这里经过.到那时,我要当着他的面揭下来,然后再带你回西域.」
　　「你没什么脑子,算盘倒是打的不错.」我冷哼.「他最多尽一点保护本国普通百姓的安全的义务罢了.你就不要妄想能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若是存在这种侥幸心理,还不如卷铺盖回去练练你们的西域兵.」
　　「普通百姓?」他轻轻的摇了摇食指,唇角浮上一抹自信的微笑.「对于他来说,你不止是个普通百姓;对于我来说,你也不止是个普通百姓;对于整个榷国和我们西域来说,你就更不会是个普通百姓了.」
　　我用我能用出的最厌恶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倒没有介意,反而狡黠的冲我笑,就像西域阴险狡猾的狼.
　　我向门外看去,风沙已经开始大面积的侵扫沙漠.本来晴朗的天空一片朦胧,已变成浓重的灰蓝色.侧耳倾听,西边是否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墨子辰,不要回头.

　　我推门进屋,颇黎大手一挡,顺势也迈了进来.我懒的理他,疲乏的走向那堆柔软的稻草,准备躺下去.
　　「你就在这里睡觉?」他眉一皱,面部表情顿时狰狞起来.
　　我斜瞄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一个店小二应该睡在什么地方?上等客房吗?」
　　「不成.」他大步跨来,一把抱起我.「去我房间.」
　　「放开我.稻草堆也比你的床舒服.」我对他冷嘲热讽,他却定力十分好的不理会我,大步走出了柴房.
　　我乖乖的放弃挣扎.反抗这种孔武有力的男人,简直就是拿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所以我决定留点力气来考虑一下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办.
　　如果情况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三日后,他们就会在这家小客店里兵戈相向.那么我就必须在这三天之内离开这里.如果墨子辰改变了回京道路,那么就不会路过这里,那么颇黎就是在这里白白的浪费了时间.但是,依墨子辰的个性,我打赌他会回来的.
　　真伤脑筋,这岂不是意味着我要在三天之内逃离这个男人的魔掌,离开这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狂沙肆虐的沙漠,然后再找个可以谋生的地方吗?苍天,这不等于就是要了我的小命么!
　　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颇黎已经把我放在了他的床上,站在一旁看我发呆,脸上带着好笑的表情.
　　「做什么?」我瞥他一眼,转身向里躺下,继续思索着这三天我的逃跑路线.
　　他也躺了下来,离我最多半尺距离.我都能感受的到他湿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脖颈,一阵酥麻,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不要妄想这三天能从我这里逃开,落涟.」他的大手环上我的腰身,胸膛轻轻的贴上我的后背.「我既然已经抓住了你,就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了.狼一旦盯上他的猎物,就不会松口了.你应该有这个觉悟了吧?」
　　「我根本没想过逃跑.」我矢口否认,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你是什么无赖性格我又不是不清楚.」
　　「那最好不过.」他满意的搂紧我,将锦毡往上拉了拉.「睡吧.」
　　听到这句话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我可以企求在去西域之前保全个完整之身.
　　路已被沙弥漫的无法看出痕迹,人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