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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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看楼下尘土飞扬，风过后，风沙中出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永远高傲的不可一世，眩目的让人无法忘怀。他依旧有着习惯性的动作，漂亮的扬衣下马，一如三年前，仿佛从来没有改变。
然而，还是有些什么变了的。
我转身，低头擦拭那张已经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木桌。他领手下上来，恰恰坐在邻桌。我看着他威武的坐下，身旁站个清秀的少年，看他的眼神竟如此的迷恋。
然而，我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我深吸一口气，规矩走过去，做我商家的买卖。过去了的，毕竟还是让它过去的好。即使再依恋，回头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招牌菜。」他头都不抬，只顾低头搜索那黄色卷轴上有用的信息。
「是。」我立即转身离开，告诉自己已经完全可以释怀。
「且慢。」心猛的一沉，我听到他那亲信的军师意味深长的声音。「你回来。」
「客倌还有什么吩咐。」我只的硬了头皮走过去，盼望这张人皮面具精致的能够瞒过这天下第一聪明人的眼。不觉间，冷汗已在后背凝结。
他细细的看我，洞察了什么的了然眼神让我心颤。「你叫什么名字？」
「王二。」我随口编个名字，手心满是汗珠，捏紧成冰。
「怎么了，严弦？」他抬起头，询问的看着沉思的军师大人，顺便向我瞟了一眼。
心痛的痕迹，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背叛。而是这么长时间之后，他对我的记忆力还不如他身旁的一个外人！
我们已经完全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墨子辰，决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一刀两断。
那天起，我断了我们相爱的情，今天起，你断了我们相思的泪。
「不，没什么，你下去吧。」严弦挥手让我下去，我立即转身离去。我知道他已看出端倪，但他明白，即使认出我，又有何用？
今非昔比。
墨子辰，从此以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他们并没有吃许多，稍微果腹就上楼休息去了。我利落的收下碗筷，做着其他的人的生意。
夜凉如水，透明的没有痕迹。
我打着哆嗦站在井水旁，长发微湿，披散在两肩。木梳在手，对着井口缓缓梳理，突然忆起三年前，檀木梳妆台前，那张红润细致的脸。
「落涟。」严弦在我身后唤我，声调一贯的清冷。「到我屋来一下。」
我转过头，决绝的眼神让他浑身一颤。「这位客倌，小的叫王二，不叫什么落涟。您怕是认错人了罢。」
他幽幽的看我，并不反驳。半晌才轻声叹气。「落涟，你这又是何苦？」
「如果客倌没什么吩咐，那么小的就先去睡了。」我冷冷对他施礼，转头向我的破茅屋走去。
「落涟。」他突然抬高了声调唤我。「我只问你一句话。」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往茅屋走。
「你到底还爱不爱子辰！」他大吼出声，仿佛故意要让全客栈的人都听的分明。
「客倌。」我沉着嗓子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客栈里的小伙计，叫王二，希望客倌不要再落涟落涟的叫了。」只这一句话，他便可以明了。我和墨子辰，终究没有未来。
他沉默着低头，绝望的身影在月下有些落寞。我进屋掩门，泪水却没有流下。
那个夜晚，泪水已经流干，枯涸的生命中，希望渺茫的如同风中摇摆的烟，时隐时现。
我怎会不知严弦对我的感情，只不过，即使知道也只能当作是个玩笑。
心死了的人，还有什么能力去言爱和感情？笑话罢了。
黄沙漫漫，大漠苍凉。
我极早的起床，打水，劈柴，升炉火，收拾桌椅。清晨时分掌柜从来都不会早起，我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前，看着跳跃的炉火，发呆。
楼梯上传来人走路的声响，我只是微微抬起眼角，并没有太过在意是谁如此早起床。
那人却走到我面前，逼迫我正视他的眼。是昨日站在墨子辰身旁的清秀男孩，眼神里没有嫉妒怨恨，而是凄凉悲哀。
「客倌有什么吩咐？」我看了看门外卷起的沙暴，轻轻的问他。
「你就是落涟？」他反问我，带着试探。
我张口便要否认，突然发现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是。」
「我昨夜从子辰的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严弦站在院子里跟你说话，他叫你这个名字，这个他每到夜晚都会叫的名字,落，涟。」他倒也不隐瞒偷听的事实，我们都对彼此说出了真相。
「为什么要离开他？」他竟然问自己的情敌这样无知的问题，我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爱你的爱的很深，也很痛苦。」他的眉眼在颤抖，诉说出他此刻内心的抽搐。
「可是我已忘记他了。」我耸耸肩，拿起算盘，算昨夜掌柜已经算好的帐目。
「真的么？」他果然还是个孩子，眉间立即跃上喜悦的神情。
「对，完全的忘了。我们现在也只是形同陌路了，昨日你不也是亲眼看到了么。」我淡然道，左手抓住衣襟的，要撕碎般的生痛。
他终于相信了我的话，眼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那对墨色的眸子里闪现出幸福的光芒。「谢谢你。」
「谢什么。」我扭头看向那渐渐不再明亮的炉火，走过去添柴。
「我叫韩瑟秋，锦瑟的瑟。」他跟过来，坐在我旁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实面孔。」
我蹙起眉，只是往炉里添柴，并不应答。
「能让我看你一眼么？」他央求道，那期待的声音让我不禁苦笑。
果真是个孩子呵。你看我做甚，难道是要跟你比较一下到底有几许差距么？
「都已经死了。」我扬袖，柴在火中劈啪作响。不管是落涟，还是那张盛传倾城的脸。
他微微有些失望的叹口气，站起身，却惊诧的深吸一口气，倒退几步。
我不用抬头便知他看到了什么，于是也不去理会，只是站起身，走回柜台后，整理今日的菜目。
「子辰……」韩瑟秋稳了稳身型，走上去揽住墨子辰的胳膊。「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你在这里做什么？」墨子辰似是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即使听到了，也没有大碍。我已经将话将的足够清楚，这样骄傲的人断不会再低头顺眼的求我的饶恕。
「我太兴奋了嘛！」韩瑟秋一副小鸟倚人的模样，遗在墨子辰怀里撒娇。「我可是第一次去西域呢！所以就起的很早。他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很谈的来。」
「哦？」墨子辰挑高了眉眼，不甚在意的扫我一眼。「那么把他留在身边当你的玩伴如何？」
「这……」韩瑟秋咬了咬下唇，征求意见般的看着我。「小二……」
「不必了。」我断然拒绝。「多谢客倌好意。西域路途遥远危险，我王二是贪生怕死之徒，怕给客倌拖了后腿。」
「你叫什么名字？」墨子辰突然问道，和昨日严弦相同的问题。
「王二。」我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
「恐怕不是真名罢.你看上去像是个读过书的人。」他渐渐走近，立在我面前。「这年头，读过书的店小二可是少有。你从哪里来得？」
「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杀，故来此大漠边缘，躲避世俗。」我倒是没有骗他，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本来情节，却忘记他那本职工作。
「可有这等事？可否告知尊父名姓？」他将放在柜台上的笔拿起，递给我。「请公子写下，来日我定还公子一个自由之身。」
他可是在试探我？我看着那枝笔，暗自忖度。
「怎么？」他微笑道。「难道公子已忘记尊父的名姓？」
「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只是商贾之类，不劳烦客倌大驾。事已至此，这漠北倒也清净。」我搪塞过去，始终没接过他手中的笔。
「落颜碧空相恨晚。」他突然吟出一句诗，捕捉着我眼中的惊慌。
「涟漪秋繁尽缠绵。」我轻道。「客倌若是要吟诗,这句恐有不妥.普天之下,谁人不知?」
「据在下所知,也仅仅是京城中人知晓.公子可是来自京城?」他果然迫的很紧,仿佛要将我的原形打出.我思量半天,认为他不过以为我是什么王公贵族派的奸细刺客罢了,不禁冷笑.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客倌未免管的有些太过宽泛了.」我彻底的断掉话题,低头继续整理菜目,打定主意不要理他.
「敢问公子,见过落涟么?」他竟然不肯放弃,继续追问,开口便是这个令我皱眉的问题.
我放下菜目,自嘲的笑笑.「见怕是见过的,也只得一次而已.那年「轩辕庙」的祭祀仪式,不是落祭司主持的么?」
他昂起头,往门外看看,眼睛里没有焦距,仿佛已回到久远的过去.那年的初秋,盛大的祭奠中,我笑的粲然,他在身边看着我笑,沉醉.
我眼角突然看到站在楼梯上的严弦,已不知站了多久.那对幽黑的瞳孔,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
「你觉得落涟当真是天下最美的么?」他突然回神,盯住我的眼,仔细询问,生怕我说一句阿谀的话语.
「不是.」我摇头,看见严弦微微摇头,垂下眼睑.「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没有生命力的人,永远只有凝固的美丽,没有什么生气的.」
「果然么……」他喃喃自语,悲凉自责.「他也这么说过……」他长叹一口气,拳头已紧紧攒起.
「你叫什么?」他再次问这个已经被询问的厌烦的问题.「我要你的真名.」
我转过身,将掌柜收藏的女儿红并排摆好.「鄙姓泠,名寒葭.」这是师父赐给我的名,冠了他的姓.自从师父归西,我当上了祭司,就再没用过这个名字,而是用了圣上封的赐号,落涟.
「泠寒葭,好名字.」他微微点头.「你可曾爱上过什么人?」
我笑笑,并没有看他.但却见楼梯阴影处的严弦颤抖一下,转身离开.他知道一切,但说不出口,也不愿听到.宁肯活在期待中,也不要被现实击痛.
「客倌,您该准备一下上路了.」我恭敬的向他行礼,抬头时,已经万念俱尽.「再晚一点,连强匪都要开始出没了.」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带着韩瑟秋转身离去.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最后一次叹息.
别了,我的爱人.天荒地老,天涯海角,永远不会有我们相伴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