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过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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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年2月10日 大雪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的一年就在阖府上下的哀丧中来到了。今天，康熙大帝亲自到戴府来吊丧、慰问，我亦亲眼见识到千古一帝的风范，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哪！回思今日之表现，算是可圈可点吧？^-^……这戴府算是来对了！
大寿隔日便是大丧，这人生悲喜际遇，原本也是难说得很。
那些个龌龊官儿和奸商自吃了瘪也是不敢再来搅挠，生怕戴春寅又指着一个山东大旱、西南泥石流什么的再勒掯捐赈，因此府中极是冷清，间或地有两三个人来致祭慰问一下，也是喝杯茶就走。
司徒亮来时，四梦和几个家丁正被麦宝指挥着挂素幡扎纸马，四梦一头打着呵欠心里暗暗咒骂：“没点儿眼色！你姑奶奶我是干这种粗使活儿的人吗？三张纸糊个驴头，你他娘的好大面子！……”她起个大早摸到书房难道就是为了被支使来做这种事的吗？只顾忿忿不平地抱怨却没注意到麦宝看到司徒亮经过门口时朝那几个家丁使眼色，家丁接到麦宝的暗示，特故子手猛地一抖，那盖屋顶的油布刷地散了，积了一夜的脏雪全哗啦啦地倾了下去，正落了司徒亮一身都是，他一愣，头顶上一个黑影又坠了下来，当时不及反应，只闪身躲了开去。待黑影落地，才看清竟是一个人。
原来四梦整理那油布时已分了神，她又不知道麦宝安排好要整司徒亮，一个不小心竟被摔下了屋顶。她正摸着屁股叫痛，却隐隐听见几个家丁的窃笑声，火气轰地就上来了，猛地跳了起来对着几个家丁就骂开了：“你们一个个儿都他娘的瞎了眼怎么的？把人弄摔了不赔礼道歉也不说上前扶一把只管在那里捂着嘴笑？都当自己是娘们儿笑不露齿哪！拿着个鸡毛当令箭也不瞧瞧自己除了比女人多条脏根儿还剩得哪些儿像个男人！春秋年间晏子为相意态虚下品格谦和唯其车夫得意洋洋左顾右盼，人品高下从这里就看得出来！只管放声笑！十年后还能像这样笑出来才算让人服了你们！”
所有的人都傻了，不就是摔了一跤笑她两声吗？梅香拜把子，一般儿的都是奴才，这是跟谁呢！司徒亮只当这也是麦宝故意安排了来羞辱自己的，虽则不满，但他涵养极好，只淡淡一声冷笑便不言声。
没人注意到这时戴府的侧门后还立了几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大脸盘的青年，最后一个是年轻公子，看样子地位却最尊，其余两人均对他执礼甚恭。
年轻公子轻声对中年男子道：“春寅这府里还真是龙蛇混杂，一个小丫头骂人也会举出这样的典故来。”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这算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吧？”
四梦骂完后正觉解气，一转眸却见纪柔的贴身丫头紫纹正站在廊下似笑不笑地看着自己，脸一红，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便转开了头。
紫纹笑着走过来，向司徒亮福了一福道：“司徒公子，二老夫人有请。”
司徒亮和紫纹离开后，麦宝径自走到四梦面前来，正要说些什么，抬眼便看见侧门外三个人走了进来。
四梦正垂首等着挨骂，突然没了反应，抬头看见麦宝正呆若木鸡望着身后，跟着回头就见一个衣饰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走过来，走到麦宝跟前，低声道：“我们是来拜奠太老夫人的。戴兄现在可还好？”
麦宝如梦初醒，忙打拱作揖地恭声道：“三爷惦记了！我们少爷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说着便擦眼角。
年轻人身后的中年男子叹道：“这种时候他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你先领我们进去看看，有三爷在，或能劝得动戴兄一些。”
麦宝连连点头道：“唉唉！三位爷这边请！”
四梦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准确的说是那年轻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突然回头看了四梦一眼，正是这一照面让四梦身上一颤，她已知来人是谁了！
来人正是康熙，索额图和曹寅二人陪同，其实曹寅四梦也是见过的，只是一面之交，数月之后哪里还想得起来？不似康熙那般，虽然未曾见过真人面，但画影图形却每每得见，形象早已深入脑中。
康熙几人跟着麦宝进了屋内,春寅正带着家人跪在那儿,哭得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麦宝正要上前招呼春寅,却被康熙一摆手止住了,他默默地走上前去,拈起一柱香,朝灵前一躬,身后的几个大臣侍卫皆跪了下去。
戴春寅已是哭得发昏，抬头正要谢礼，一看来人，当场呆住了，半晌，竟伏地大哭起来，哽咽不能成声……
康熙坐在主位，看了看戴春寅，见他神情憔悴，脸色发青，胡茬一根根都刺出，忍不住无声叹息，劝慰道：“春寅，朕明白你此刻心情，但你也要珍重自身，好生振作才是。这样老太太在天之灵，也必欣慰欢喜。”
索额图与春寅交情颇深，常来戴府走动，见他如此颓丧，也自难过。便跟着道：“是啊，戴兄，老夫人泉下有灵，一定也不希望你过于哀痛，况且主子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可不能这时垮下去啊！”
戴春寅听着这又堂皇、又体贴的话，心头不由一热，泣道：“皇上和索大人如此关心，春寅不敢当，纵然不长进，也不能再像从前般意气用事……”
康熙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朕也放心了。”默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前日的事，朕已得知。你能时时都想着百姓和朕，朕心甚慰。索额图刚才说得没错，现在国家确是内外交困，求贤若渴啊！南方三藩虚耗钱粮，日渐坐大，东北俄罗斯屡侵我边境，也是蠢蠢欲动，江南遗老至今仍硬着头皮不食清粟，钟三郎邪教日益猖獗，势力已伸到京畿一带，除了你们几个，朕身边几乎是无人可用，无人可信啊！”
戴春寅心思灵透，聆音辨意，已猜到康熙想夺情留用，他叫了一声，“皇上！”便跪了下去，却并不叩头，直视康熙，目光中充满哀恳之色。
康熙一怔后，方点头慨叹道：“人各有志，朕也不勉强，事亲以孝事君方能以忠。”他回头看了一眼偏厅中的棺椁，说：“记得当日朕北上回京，路遇水匪，老夫人亦曾倾力护驾，”默然一会儿后突然道：“传旨，戴春寅祖母戴氏庄恭慈和，护驾有功，特追封诰命，以彰其功！由其孙戴春寅扶柩回乡，择地荣葬！”
戴春寅感激涕零，正要叩头谢恩，康熙却一把扶住了，目光中闪动着冷冽的笑意，道：“春寅，扶柩回乡可不是让你致休荣养。听说江南山水秀美，乃人文荟萃之地，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及至风土民情、晴雨天气，都可奏朕得知，明白么？”
戴春寅看着康熙的眼神，不由心里一寒：他已明白了康熙的“圣意”，只是新晋的江南总督李之芳却是康熙的人，当日他曾亲见康熙亲送李出京时是怎样温语慰藉，怎样殊恩加宠来，感动得李热泪盈眶，发誓只效忠康熙一人。可即便如此，却终究还是对李之芳不放心么？戴春寅倒不是起同类之悲，只是再也没想到这个昔日曾一同读书晨练的少年“好友”不知何时竟已变得如此深沉多疑，变得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唔？”康熙见他发愣，笑着问道。
“啊……是！”戴春寅陡地醒悟过来，深深地，对着面前的君王，伏下了头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过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