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黎息

5、救命稻草

　　这幢超4A级的雄伟写字楼是市区最昂贵最繁华路段上的地标建筑，自然也就吸引了许多刚刚进驻内陆地区的跨国大企业前来入驻……然而，最好的楼层却依然还是被省移动总公司这样的国企巨头给包了下来，而且不是租赁，是产权买断……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里的第30层——省移动总公司大客户业务部——也是一个只要是有人不小心从上面坠落下来，那就肯定会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饼的楼层……

　　此刻，昨天梁科长坠落的地点就在离我的右肩膀大概不到20米距离的地方……

　　抬起头望了那扇窗半天，我才终于集聚起全身所有的力气伸腿迈上了大楼前的第一级台阶……但随即便感觉到天旋地转……一种刺骨的寒意瞬间袭击了我的全身，让我再也无法动弹……我颓然跌坐在台阶上……大口地喘息起来……

　　不，我没办法进去……可是，我不能不进去，昨天晚上我已经太失控了，所有人肯定都在觉得我的崩溃太不正常，更别说那个可怕的李队长了……我必须进去……可是，我真的能进去吗……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反反复复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大概十几分钟……来往的路人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我，可我浑然不知不觉……

　　终于有一刻，我的脑子像忽然有一道闪电划过……于是，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我本来根本没想过会在这时候要去拨打的号码……我原本是想打给付伟的，但是我却鬼使神差地打给了苏军军……在电话接通之前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打给苏军军……就算是打给王耘耒也不应该打给苏军军啊？！’‘打给他能有什么用？！’……但是，我的手却始终没有去摁下终止呼叫的按键……因为此刻我灵魂深处最大的恐惧正告诉我，现在我必须打电话给他……

　　“喂？！樱子小美眉啊！今天你终于想起我了哦……难得难得……我正睡得太阳晒屁屁哟，好舒服！”苏军军的声音永远像个顽皮又懒散的男孩子……清澈的、稚嫩的、无忧无虑的……就跟他的眼睛和脸蛋一样……这也是为什么他被取了一个叫做‘懒羊羊’的外号的原因……虽然在同济时我比他高了2个年级，但自从我们认识后不久，他就一直没大没小的叫我‘妞儿’啊、‘美眉’啊什么的……平时我总会因为这个和他开心地大吵一番，但是今天我没有……

　　今天，我只能用快断气了一般的声音跟他说：“军军，我今天必须上班，可是我现在大楼面前头忽然晕了……我没法站起来，我的腿都是麻的……”

　　“为什么？生病了？！那就赶快请个假回家休息啊……”苏军军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腔调，从来不用言语主动去安慰别人是他的标志和特长之一……

　　“不行，我今天非得上班……”我无助而绝望地说道

　　“为什么，你那个变态梁科长还是在24小时监控逼迫你啊？靠，我说你有点骨气好吧，你真是受虐狂，你就那么怕他，他说不能请假就不能请假啊！去他妈的！”苏军军边说边畅快地骂着，口无遮拦的骂人也是他的标志和特长之一……平时，我总会假装生气而内心喜悦地听他说这些话，但今天我真的没办法……

　　“他昨天死了……”我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什么？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啊？！你是不是没吃早餐低血糖哦！”苏军军依然还是一副搞怪的腔调。

　　我本来立刻就要把电话挂了，可我却怕连这根稻草都抓不住……于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稍微大声了一点说道：“梁科（长）死了，昨天晚上从30层摔下了死了……”

　　“哦。”苏军军听完，语调稍微变得正常一些了，但他却继续说道：“那……你是不是怕办公室有死人的冤魂啊？”

　　“苏军军！……你有病啊……你没有听出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吗，你还这样说是不是要吓死我啊？算了，我没法说清楚……但是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我觉得我马上要崩溃了，我觉得我恐怕要死了……”在听到苏军军嘴里蹦出来‘冤魂’两个字的时候，我的情绪忽然一下子忍不住失控了……再次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沈樱……你可以哭，但你现在一定要仔细听清楚我说的……”他的声音忽然变成一个二十几岁的正常男人应该有的饱满而浑厚的嗓音，我明白，这是苏军军极少出现的准备认真说话时的标志……

　　我举着电话继续抽泣着，只听他用肯定而坚决的语气说道：“慢慢站起来，深呼吸几下……然后走到楼上去，尽量不要再哭出来……如果忍不住哭了，任何人问你的时候，你都要说你是因为想起昨天血琳琳的场面太害怕了所以才哭……一定不要多说这以外的任何话，即便别人表现出不能理解，你也不能再多解释什么，你听见了吗？！”最后几个字，苏军军是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吼出来的，让我全身一震，顿时恢复了意识……

　　“我听到了，好……”我清醒了，身体也能动了……可心里却霎时间更加莫名的寒冷……

　　猛然间，我明白过来这才是我为什么最不想打电话给他的原因……平时，苏军军是个疯疯癫癫的败家子，可关键时，他却能什么都知道……这一点，我一年前已经觉察出来了，所以，我才不敢打给他……可是，也正因为如此，现在，我必须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