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黎息

4、老 曲

　　在送我去上班的路上，付伟见我还是闷闷的不肯说话，便安慰道：“樱子，反正你们梁科长也死了，估计这两天你们也没啥工作要做……不如，今天你请假休息一天吧，我带你去郊外兜兜风……”

　　听到他提起‘梁科长’三个字，我的心忽然像是被人狠掐了一下……跟着人就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我忙摇下了车窗，大口地呼吸起市区里充满了汽油味儿但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珍贵的救命空气……

　　半天，我才定下神来，说道：“没事，部门里才刚出这么大的事，肯定更需要人手，现在不去反而不好……你走的这条路太堵了，放点音乐吧，否则心里更烦……”

　　付伟一脸担心地瞅了瞅我……终于，点点头，按下了CD机的播放键……

　　音箱里面随即传出了令人平静的舒缓乐章……那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是让我们真正相识的乐曲……

　　听到这曲子，付伟也不禁露出了一个充满怀恋的微笑……然后，他的手指开始在方向盘上优美的不由自主地敲打了起来……

　　我望着他那粗短肥厚却又无比灵活的十指……精神渐渐在乐声中松弛了……思绪也不知不觉飞了起来……飞到十年前……当我还只是一个傻里傻气的高三女学生……

　　中国学生进入高三后的压力是其他国家的年轻人无法体会的……所以，我常以上夜自习为借口偷偷地约着班上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一起跑到咖啡吧、漫画吧这样的地方去放松……那一天晚上，是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大家都像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筋疲力尽……班级里便有人提出了一个新建议——说大家应该去酒吧high一下……没想到姐妹们都举手同意了……于是，我只好跟着她们在一个熟门熟路的男同学的带领下，来到了那个有着一个很俗的名字，叫做‘香莱尔’的酒吧……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我第一次遇到了带着自己的乐队在酒吧里驻场表演的付伟……那时他21岁，我17岁……付伟的五官和面部的轮廓并算不上是十分出色，可是，当他忘情地弹奏起键盘或是吉他时，那样子却绝对非常地吸引女孩子……当然，我是除外的，因为我那时一直以清高的文艺女青年自居……所以，对那种摇头晃脑的肤浅男生心里充满了批判，并且，甚至还擅自给他们扣上了一顶‘伪艺术家’的大帽子……

　　可偏偏的，付伟却对我这个无论是对于他本人还是对于他的摇滚都完全没有兴趣的女生产生了好感…..而且还主动跑过来要电话……我只能说那个时候我是一下子虚荣了——因为当我发现酒吧里别的女孩子都在有些嫉妒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于是，我也就忘了老妈平日里长年累月的警告以及一个作为公务员家庭出生的女孩子应该有的矜持，把电话号码给了他……

　　之后的2个月里，他或是发短信或是打电话的主动约了我几次，可我每次都以高考复习为理由果断地拒绝了他……

　　直到那一年的圣诞节前夜……那时候，我们家这儿的年轻人们才正刚刚时兴起像模像样地来隆重庆祝这个洋节日……我本来就是个很爱新鲜的人，况且好姐妹们也说想要好好庆祝……所以，当付伟再次发短信来问我要不要带上朋友和他们乐队一起在音乐广场狂欢过节的时候，我就抱着好奇而兴奋的心情答应了……

　　付伟平时穿得都可朋克了，什么带骷髅头的T恤，满是铆钉的运动鞋，反正就算是放到今天那也还是一个字，‘潮’！……可谁知道，那晚他却穿了一件规规矩矩的蓝衬衫，配上他一头长头发，到真显得有点儿像个明星……

　　不知道是因为当时喝了太多的假喜力，还是被人群里high的气氛感染了……总归，当他悄悄地拉着我要单独带我去我们当晚狂欢的音乐广场的大楼顶楼时，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拒绝……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有顶楼的乐器博物馆的钥匙（后来才知道他舅舅是副馆长）……也没想到那里会有一架漂亮而庄严的顶级德国管风琴放在那里……而他，竟然就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为我一个人单独演奏起了《马太受难曲》里的一个重要的咏叹调片段《Ich will dir mein Herze schenken》（《我要把心献给你》）……

　　在那晚，在那陈列满各种美妙乐器的顶楼……我第一次用心注意到了他那可以在键盘上偏偏起舞的手指，听到了他用心灵演奏出来的圣曲……

　　作为一个当时只有十七岁，还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我完全陷在了那曲子的意境中……在酒精和音乐的共同作用下，把初夜献给了他……

　　直到现在，付伟都还问我当时究竟是怎么肯的？！我不好意思明说我当时真心是心甘情愿啊……所以，只能告诉他一句不失去体面的漂亮话“christmas always with a miracle”（圣诞节总会有奇迹）

　　可惜，我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因为那是一段看不到未来的恋情……他心里也非常明白……我那个正县级干部的老妈是不会同意我和一个没房没车没固定工作的男人认真交往的……而他，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摇滚梦……所以，我们选择成为了好朋友……

　　10年过去，付伟依然还在这个城市里浪漫的混迹着……带着他的乐队四处演出，收入时高时低的，可他依然乐此不疲……他常常会不定期地来问我借这辆老妈为了哄我回来工作而买给我的奔驰奔驰E300L（当然，对外我老妈总说这车我那个做药品商人的姨夫送给我的），然后，他就会载着在酒吧里新把到的马子到处去兜风……

　　“到了。”付伟把车停稳，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

　　看了看窗外耸立着的写字楼，我心里面十分犹豫地开门走了下去……

　　“下班我来接你？”付伟摇下车窗看着我问道

　　“嗯，车你开走吧。帮我转告你新女朋友，说我这两天对不起你们了……”这时候，我本应该大方的让他去好好地陪他的新恋人才对……可是此刻，我真的没办法大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