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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荷露虽团岂是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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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荷露虽团岂是珠?
(一)
天色尚早,顺手从路边掐下一根不知名的山草,拿在手里随意把玩,不多时,便走回寺门口。无为早已在客房等待二人,见只有陆小凤一人回来,倒也没有多问。主客分头座下,无为便泡好清茶。红泥小壶里,茶味飘香,入口极是受用。茶的热气袅袅上升,隔着雾气看过去,无为的影象也有些晃晃忽忽。陆小凤恍然间也有些不愿相信,泡得出这样茶水的人,竟当真会做下此等之事?见陆小凤不说话,无为道,“你在想事?”陆小凤无所谓的摇摇头,“也算不上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我大概都快记不清我们当年是怎样认识的了。”
无为笑笑,“陈年往事,还提他做甚。”陆小凤呷下一口茶,茶水的清香直透肺腹,入喉之后,慢慢觉出一点苦味。“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和尚,不通经文,不守戒律,被寺院扫地出门。夜里有山贼杀人越货,你硬是一把戒刀挑了他们的老巢。可现在,都已经是无为大师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当时的心思了。”陆小凤的声音很低,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已听。无为似乎也被陆小凤的情绪感染,低低叹了一口气,“当时冲动,当时冲动。”陆小凤随即反问,“你现在觉得那并不好?”没料到陆小凤有此一问,无为脸色变了一变,“自然没有。”陆小凤站起身来,“希望如此。”说罢,便向门外走去。无为的手悄悄捏紧,又慢慢松开,浮出一丝冷笑。
夜暮很快降临,陆小凤等僧人收走碗筷,就合衣而卧。室内有淡淡的檀香气味,陆小凤心下觉得有些厌烦,便拉过被子,狠狠蒙在脑袋上。室内除了呼吸,再无声响。很久,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窗外有轻微的响动,之后重归于寂。陆小凤一下掀开被子,睁得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脸上露出狡诘的笑意。
夜尚浅,已经走过一次,陆小凤这回倒是记得很熟。三转两转,摸到前晚遇见黄莺的地方。感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很多时候,感觉与判断无关,却很准确。陆小凤并不知道,黄莺为何半夜偷偷来寺庙会走到这里,他只是相信,这里,会有什么出现。
这地方,已接近后山,除寺里的隔墙外,鲜有其他建筑。高大的古树在夜色下显得格外茂盛,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响声。陆小凤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突然而来的一点恐惧让他有些莫名奇妙。定了定心神,四下仔细察看。老树背后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陆小凤只得继续往前走,尽管已经没有现成的路。
后山其实远比前山大,少有建筑,虽然多树,仍显得有些空旷。陆小凤提气跃上树干,借着月光用力地看,前边,似乎有间小院。几个腾跃之后,翻身落在院前。与其说是小院,倒不如说是用旧砖围起的一个杂物场。里面的东西想是堆得乱七八糟,有些破板烂布积得高过墙头,随时像要掉下来一样。陆小凤绕着四下转了一圈,只一一扇破门,门上却没有上锁,只用一根铁条简单的别住门鼻。风吹雨淋,铁条已快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陆小凤不禁有些失望,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正准备离开,心念忽动,足尘点地,轻轻跃起。谁说,进院一定要走门呢?跳下,陆小凤不知踏中何物,脚下一拧,险些摔倒。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阵灰尘扑面而来。破烂横七竖八的堆放,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可陆小凤这回却没有骂出口,杂物之中,靠墙还有一所低矮的小棚。小棚修得略略低于院墙,院外其实看不见,棚顶堆放了些木料等物,便是刚刚在院外看见的那些。暗暗念了句,藏的还真好,便走进小棚。
小棚里,整洁异常,一口铜钟赫然悬挂在矮棚正中。进来之前,陆小凤做过无数种假设,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口钟。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嘶拉一声擦亮,晦暗的小棚中,便充满了昏黄的微光。轻轻走上前,细细向钟铜看去。钟铜与钟楼上所挂的并无差别,乍看之下,也没见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努力回想前日所见的大钟。想了半天,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火折子渐渐燃尽。火苗慢慢小下去,最后熄来,棚内又是一片黑暗。陆小凤索性闭上眼睛,伸手摸向铜钟。夜晚不同于白天,钟有些冰凉。陆小凤忽然间想起花满楼说的话,古铜器若是常为人刷洗把玩,表面自会形成一层包浆,入手莹滑细润,有如玉器一般……铜体触手虽然光滑,移动手指,却有些滞涩,不像是古铜。蹲下身去,钻进钟内,钟里并没有油脂。
陆小凤觉得,自已的思绪乱成一团。钟楼上五口大钟,四旧一新。看钟楼的空间布局,确是悬挂五钟的大小。那为什么只有一口是新的,肯定被人换过。可原来的那口去了何处?为何此地又有一口大钟,却也是一口新钟,显然不是被换下的那一个。若说以旧换新,为何又只换去一口?钟又不是见不得人之物,如何便藏在此处,伪饰得这样隐秘?直觉告诉他,了戒之死肯定与这钟有关,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很晚。陆小凤坐在棚子里的地上,盯着铜钟发呆,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是晚课时分。
“嗡~、嗡~”巨大的响声忽然在矮棚中炸开,陆小凤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那声响的来源,正是眼前的大钟。昏黑的棚内,只有陆小凤一人。无人敲击,大钟却微微颤动,那嗡嗡之声正是从钟上发出。陆小凤并不相信鬼神,即便是在寺庙之中,倒是也没存下丝毫相关的想法。可眼前的情景,让他实在难以置信。大钟一下一下的摇动,嗡、嗡……一阵头皮发麻,陆小凤衣背尽湿。棚内狭窄,钟声被四壁反射,听起来极为沉闷。没多久,陆小凤只觉得耳内嗡嗡作响,分不清声音从哪里来。
噼啪一声轻响,一条黑影极快地穿过小棚的破窗,径直向陆小凤袭来。惊吓之下,耳力又为钟声所扰,待听见这声响之时,已然慢了一拍。一股强劲的掌风击来,狠狠的打在了背上。这一下挨得结实,陆小凤只觉得五脏六腹像突然被沸水泼过一样,强压一口气,不待回身,二指疾速向后点向来人小腹。没有什么能躲过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身后之人也不例外。只可惜,陆小凤刚刚挨过一掌,这一指已是强弩之末。点倒来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窗子已被撞破,月光从破洞处照进。陆小凤刚刚呼出压下的气,脑后便挨了重重一击。拼尽最后之力扭过头,一张脸最后模糊在眼前。心里狠地一沉,随即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月光下,无为静静地站在地上,不喜不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