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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弦上黄莺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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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拂晓时分,柔和的晨光穿过窗棂。同样是一片漆黑,夜里和白日间仍是不同。除去了黑夜的阴冷,清早的日光明而不炽。是黑夜尽头温和的一点照亮,明亮而单纯,无端的使人平静。花满楼已经醒来,却没有睁开眼,默默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安宁。不久,陆小凤也醒来,二人收拾整理,自不必说。
僧众们一早已经起身,各自忙碌,僧衣鲜洁整齐,佛珠乌沉沉的坠在手上,显是上等檀木。拉住一名小和尚,随口问道,“法会何时举行?”小和尚合掌还礼,“下月初一。”放开小和尚,花满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有三天。”陆小凤一声冷哼,“好一个法会,正好见识见识。”
圆觉寺依山而建,从山门起,节节升高,主殿正在那最高之处。主殿之后,又层层降下,便是后山了。转过几道院墙,就是寺门,陆小凤回过头向寺院里望去,一时惊呆。青石彻就的路直通山顶,依山而就,像一条青碧的绿带扶遥而上。路尽头,大殿巍峨的耸立,殿前三尊巨大的青铜香炉里燃起佛香。卷卷的白烟缠转勾连,缓缓上升,散入空中,和云朵混在一起。在这样的云雾里,大殿岿然静立。屋脊上青色的琉琉瓦反射出几缕日光,耀花了人的眼,叫人不敢直视。整个山寺沐浴在微明的晨光中,钟声响起,宛如西天。一时忍不住,拉了花满楼,拾级而上。
陆小凤总算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香火越旺的寺院越是灵验。如此建筑,便是如自已一般不信(佛)之人,也凭空生出了敬畏之心。沿着青石台阶一步步上行,整个人仿佛也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此去便是一段朝(圣)之旅。用力拍脑袋,陆小凤并不想让自已陷入这种感觉,只得开口打趣道,“花满楼,你说三天后的法会,会收到多少香火钱?”花满楼止住脚步,回道“这等圣地,陆兄怎么说起这样大俗之事。”陆小凤被说得脸上一红,自我解嘲“大俗之人,大俗之人。”花满楼却并非是真的打趣陆小凤,接着说道,“我也希望是我们大俗了,只怕三天后的法会,当真神(圣)不得。”二人一路说着,适才那虔(诚)迷恋的心思也便被冲淡,不觉之中,已到山顶。
意料之中,无为和尚已早早在大殿中礼佛。几句寒暄过后,陆小凤就要拉花满楼去寺外开荤。无为和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笑,看二人离去。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走出寺门,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不过一天两夜,两人离开圆觉寺,倒都有些恍恍然了。春光无限,气候大好,街市上热闹得紧。陆小凤一心想着开荤,实在无心在街上流连。花满楼心下明白,也便随他而去。
不多时,二人已在街角一间看起来还算整洁的小店坐了下来。小酒店不大,店面却雅致得紧。穿堂内雪白的粉墙上,画满了图案,正中一幅松鹤献寿图,左边是吕洞宾三戏白牡丹,右边是张古老种瓜娶文女。画面着笔不多,却很是细致,乍看去,栩栩如生。花满楼唤过小二,一时间却想不到该要些什么,只得问道,“不知贵处,有些什么好吃?”那小二也是个聪明灵巧之人,见二人身上衣物非同一般,讨好似的点了点头,“二位客官也是来此处观看下个月的法会罢?”陆小凤闻言一惊,马上镇定下来,随即不露声色地说道,“正是,贵处法会盛况在下也略有听闻,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个热闹光景。”小二猜对了主顾由来,心下正自高兴。见此时酒楼内客人不多,索性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店小二东拉西扯的讲了半天,陆花二人渐渐听出些端倪。原来,这圆觉寺在此地少说也有几百年,不过一直也就是半冷不热,逢年过节,会有人上去烧烧香凑个热闹。不过这几年来,确实是风光得紧。自打五年前,有个云游的无为大师来此讲道后。寺庙原来的方丈忽然得大悟,在四月初一那天,请无为开坛宣法。自已在法会后,架起柴火,当众坐化而去。自此,圆觉寺声名大盛。每年四月初一都会召开法会,说是消灾辟邪,安家祷福,而平时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看看时候不早,肚内也确实有些肌饿,二人便点了几样酒楼拿手的菜肴。花满楼明白陆小凤的心思,又要了一坛好酒。菜一时半会还没有上桌,陆小凤闲来无事,一双筷子转来晃去,眼睛四下乱转。不知不觉,便盯在了穿堂的壁画上。见一直说个不停的某人忽然间没了声音,花满楼不由好奇,“陆兄,何事发呆?”发呆之人也不回答,只是问向花满楼,“你说,这松鹤献寿,献寿的是公鹤还是母鹤?”这话乍听起来,粗(俗)已极,花满楼却没有发火。他知道,陆小凤不会随便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于是很认真的答道,“一般会是一对,通常伸颈向天的,便是雄鹤,比较矮小而且弯项俯首的就是雌鹤了。只是陆兄为何忽然对这个有了兴趣?”陆小凤只顾寻思花满楼的回答,一对、一对、一对……忽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饶是镇定如花满楼,被这一惊一乍也吓了一跳。轻轻咳嗽两声,“这里是酒楼。”陆小凤强忍住兴(奋)压低声音对花满楼道, “那日进得圆觉寺的客室,我便觉得有些别扭,却始终想不起来。刚刚你一说,我却忽然明白了。花满楼,你觉不觉得,那间客房实在是有点像-----闺房?”花满楼大惊,“陆小凤你不要乱说。”陆小凤此时已恢愎了镇静,轻轻吐出五个字,“我没有乱说。”花满楼初时吃惊,见陆小凤如此,便细细回想。虽然目不能视,可花满楼对自已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怀疑。那日进房,只觉得房中一股温柔绵软之气,全无古庙的肃静。猛然,想起了一事。那时,陆小凤轻碰琴弦,珠玉样的清音在脑中炸将开来。好琴,确实是好琴,好一把笙歌乐舞之琴。
想及此处,花满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此说来,这寺中,还有更大的玄机。”陆小凤一掌暗暗击在桌上,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好一个出家之人,好一个清静之地,好一场佛门法会。”花满楼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多时,酒菜上齐,满桌的佳肴此时倒变得索然无味。勿勿吃毕,二人付过酒钱,便径向镇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