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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问君何所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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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哗啦一声,屋门被狠狠踹开,一身官服的徐千站在门外,脸上挂了客套的笑意。门外,密密麻麻的捕快蓄势待发。徐千只身走进屋内,“陆小凤,你终于现身了。”陆小凤缓缓转身,紧紧盯住徐千。为什么徐千会在这个时候带人出现,时间是如何掐算得这么精准。此地不是别处,正是桃花堡。花如令的儿媳刚刚为人所杀,这种时候,徐千兴师动众究竟是怎样没有任何前兆和警示的进入?
陆小凤适才的疑惑,花满楼心中亦有思量。徐千明明已经上京,自已与陆小凤离开京城之日仍在京中。这一路,二人虽有意隐匿行踪而稍稍放慢行程,但至多耽搁一日。这徐千就算早他们一日回到苏州,仓促间又怎能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只怕……花满楼不敢再往下多想,止住那个可怕的想法。轻轻放下黄莺,花满楼起身走到陆小凤身旁,意思已不言自明。徐千冷笑一声,“楼儿,你可不要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花满楼正待出言,门外却传来脚步声。花如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楼儿。”
花满楼呆呆地立在屋中,花如令已猜透花满楼的心思,语气不疾不徐,“楼儿,你切务要想得清楚。”花满楼没有办法做出任何举动,他要如何置陆小凤于不顾,又要如何置整个花家于不顾?花如令出现的一瞬,陆小凤登时明白了一切。本该在京城的徐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苏州?如此仓促的时间里为何会有异常精密的布署?这里毕竟是花如令的府第,没有花如令的默许,没有人可以如此招摇的上门拿人。陆小凤心中只能苦笑,原来这是早就设好的局。只要他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找得到陆小凤,只要陆小凤想走,也没有人能把他留住。可是现在,他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陆小凤长长吐出一口气,“花伯父不必再为此事为难,陆小凤跟他们回去。”说罢,便迈步走向徐千。陆小凤的脚步走得很慢,也很稳,手紧紧握住成拳,终究还是放开。陆小凤走过花如令的身旁,花如令轻轻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陆小凤并不停步,继续前行。出得房门,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花如令轻轻的一拍暗藏杀机。轻描淡写间,已然伤及筋脉,半月之内无法痊愈。纵使走出花家,在徐千的看守之下,陆小凤一时间也再无力脱逃。
徐千脸上,布满笑意。是胜利者的笑意,这场游戏,他才是赢家。京中的关节已经打通,米催成原是世家出身,本不愿执掌六扇门的差事。来苏州前,便已和米催成做成了交易,只要徐千能擒得陆小凤,米催成便保荐徐千成为六扇门的新任大捕头。而米催成能慧眼识珠,自然有更好的去处。这六扇门的总捕头之位,金九龄没能守住,杨澄没能坐热,最终还是落入自已手中。多少年过去,他终能取得金九龄所有的一切。只不过,他将会做得比金久龄更加久长。
自花如令出现,花满楼便没说过一句话。如山的捕快们逐一退去,陆小凤的身影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不见。花满楼依旧沉默的站立空荡荡的屋中,一动不动。
屋内的血腥迟迟不肯褪去,黄莺的血染透了地砖。暗红的圆纹嵌入地面,极浓,极深,像不愿合上的眼睛。冰冷的夜风夹带着血腥吹在花满楼面上,桃花堡内一片黑暗。花满楼终于回过神,起身向花如令的书房走去。花如令好像早知花满楼将会前来一样,并没有入睡。鸡翅木方桌上,两枝灯烛被挑得明亮异常。花满楼面色苍白,只得一句,“你亲,您究竟知道多少?”花如令有些恍惚的叹息,“楼儿,同样的话小莺也曾向我问起。”
多余的话已无需再说,花如令以这样的方式默认了一切。花满楼慢慢跪下身去,声音有些虚浮,语气却坚定异常,“请您放过陆小凤。”花如令没有作声,久久的沉默算是回答。父子二人僵持在屋中,没有人起身。灯烛终于将要燃尽,火光忽明忽暗。花如令慢慢站起,“好好安葬小莺,楼儿,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自离去。颤动的火光最后熄灭,青白的烟气带着一点焦糊的味道散入黑夜。
徐千生怕夜长梦多,日夜兼行着带了陆小凤上京,好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陆小凤侧躺在马车上,仿佛睡得很沉。紧闭了双眼,陆小凤努力回忆着最后看到黄莺样子,颈骨被单手拧断。力量很大,手指刺入脖颈,鲜血流了一地。手法干净利落,颈骨瞬间被一招断开,断而未错。是以黄莺并未就死,尚有时间在手心写下“九”字。什么人有这样的手上功力?陆小凤忽然一个激灵,这样的手上功力,想来同样拧得断铁锁。司空摘星神密的陷入公案,又被人神秘的捉走;留下种种假象,最终嫁祸自已;直至杀死黄莺引自已现身,这其中绝对不是偶然。自已被抓,最大的受益之人乃是徐千,即然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偶然,那徐千就很难说是绝对脱得开关系。自已此前从不认只徐千,圆觉中乃是第一次相见。想来,事情必然与圆觉寺一案或多或少相关。
又是什么缘故让花如令出此狠手,绝意致自已于死地?黄莺死前留下的那个“九”字究竟是什么含义?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司空摘星的一纸警示让陆小凤与花满楼匆匆赶回,虽然陡生变故,但所言之事不假,只是司空摘星为何会提前知晓此事?从黄莺的死法上看,以司空摘星的武功,并没有能力做到。那么,想来是司空摘星熟识之人所为。司空摘星明知此人是谁,却不肯明言。忧心之下仍能传书示警,想来司空摘星并未受人所迫。司空摘星不是那种因为胁迫而会伤害朋友的人。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么只能是出于他的自愿。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陆小凤记忆中,能做到这点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人而已。可那人……早已毙命在自己手中。黄莺死前写下的九字,会是他么?究竟,有什么东西被忽略掉了?
手上沉重的铁镣咯得陆小凤很不舒服.可心里明白,此时他最需要的,正是休息。苦思不得,兼之内伤,陆小凤心力交瘁,终于睡去。身旁的徐千却是半点不敢马虎,下半生的富贵荣华,全在此举。
栈道上,马车颠簸前行。白杨挺拨的树影被马车甩落,天边残月西沉,京城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