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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愈 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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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点滴,第二天就康复上学了。
夏恭雨很开心看到我,上来拥抱我说,“本来想去探望妳的,可元哲叫我别去当电灯泡。看来他是对的。”她看看我身旁的莫晏晟,暧昧的挤眼。
我无从回答,唯有微笑以对。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投来不是滋味的酸眼神,却不敢多说一语,看来是被莫晏晟那个退学威胁吓的不轻。没有人会怀疑他做不到。
夏恭雨将我拉到一旁咬耳朵,“浮白浮白,快告诉我探病时都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提了一篮水果上去,然后剥掉橘子皮一瓣一瓣的喂到妳嘴里,喂啊喂的就吻上去了?哇!还是说妳发烧卧倒在床,他用额头抵额头试探温度时,量啊量的嘴唇就贴上去了?呀!”她双眼发亮,完全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并被自己的幻想弄的又兴奋又害羞。
我忽然很佩服她妄想的能力。虽然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以接吻收场。
“妳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幻想?”我无奈。
“少女漫画里多是这么画的嘛。是不是呀,是不是嘛?”她急急追问。
“不是。”抱歉打破她的少女情怀了。
“欸——”她很失望。
“托某人的福,那天他带着我的秘密而来,然后掏心掏肺的开始说他的成长故事。”我斜睨她一眼。
“呃,他告诉妳了?真是的,他知道就好了嘛,干嘛特意跟妳报告。”抱怨完,她小心翼翼的看看我,“妳没有生气吧?”
“说都说了,生气还有用吗?”我看看她,然后目视远方,“或许,他知道也是好事吧。”
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其实也很茫然。
为什么他知道会是好事?因为他会因此得知我丢失了一个生为正常人该有的东西,不能爱也害怕被爱,然后就此远离?抑或他会因此更加的包容体谅我的处境,更加的放缓脚步等我追上他?
好混乱,思绪。
持续想下去会让思绪混乱成一团打了无数结的毛线球,再难以解开。
“妳又是为什么想要告诉他的?”我问。
她忽然变得很认真,“我只是觉得他是那个适合站在妳身边的人,而妳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感觉,妳只是害怕。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妳的过去,让他去体谅妳的害怕,并且帮助妳克服它呢?”
“恭雨,谢谢妳。可我们……又真的适合吗。我不知道。”
“傻女孩,不去开始又怎么知道适不适合呢?无论对方是不是莫晏晟,我只是希望妳能幸福。”她拉住我的手,眼里有温柔笑意。
我自言自语,“恭雨,我有没有说过妳很神奇?”淘气起来的时候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认真起来的时候又像个可靠的大姐姐。可无论哪一个,都在为我的快乐和幸福而努力。我蓦然想落泪。
“嗯?妳说什么?”她没有听见。
我摇摇头,微笑,伸手抱住她。
我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里,鼻酸的想,上帝终究是公平的。在八年前他夺走我的家庭和希望,让我的人生如同陷入梦魇一般黑暗,可他让我在黑暗中摸索的途中不断让我遇见一些善良的人们,重新为我点燃希望的曙光。
我不知道该说他残忍还是说他善良,该憎恨他还是感谢他,可我知道这样的过程是必经之路,名为成长。
若是上帝连给妳的成长道路都要既疼痛又幸福,那么妳就该知道他是个恶劣的神,所以,妳千万不要指望妳可以幸福很久。通常是,妳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他会给妳一个考验,然后根据妳的表现决定升级妳的幸福,抑或夺走它。
我的考验马上就来临了。
当天恰好我跟莫晏晟值日,下课比一般人晚些。放学后学生散尽的校内操场,一大群人马整齐排站的等在那里。其中一个带头的我很熟悉,那个美艳性感的女人。而另一个,嗯,那张大脸让人印象颇深,是初次遇到莫晏晟他们时跟他们打架的一伙的头。
这两人居然会联手,事情不妙。
“亲爱的,就是这女人得罪了我。”女人亲热的挽住大脸的手臂。
我与莫晏晟对看一眼,瞬间了解状况。噢,美人计。
“真巧,她男人得罪了我。”大脸笑着,却皮笑肉不笑。
我男人?这称呼真陌生,导致我听在耳里有些不自在,反复重播了好多次才知道他指的是莫晏晟。我侧目看了看莫晏晟,我男人……吗?除了觉得陌生外,倒没有太大的排斥感。
拉回视线,看向说话之人,看来他并没有认出我是那天揍他的那个女人,否则他不会只说跟莫晏晟有过节。
莫晏晟手插裤带,深情冰冷,“你们一大群人想在放学后的学校操场做什么?”
“做什么?”大脸阴笑几声,“臭小子你会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你是跟我有过节,与她无关,放她走。”莫晏晟跟他谈条件。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你女人可是得罪了我的美人儿。”大脸轻佻的说着,手指挑起美人的下颚。
美人奉承一笑,眼神却是厌恶的冰冷。但粗神经的大脸明显没有看出来。
大脸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小弟们立刻一拥而上。
莫晏晟观望着形势,不着痕迹的把我护在了身后。
“莫晏晟。”我轻声说,让他让开。
“妳乖乖呆着,别让我分心。”他话刚落音,就忙着踢开扑向我的两人。然后更多的人接连不断的扑上。
看着忙于打架的莫晏晟,一丝怪异感缠绕心头。
九岁之后,再不习惯成为被保护的角色。遇事总是自己冲在最前面,就算不是最前面,也必定是并肩作战的。像这样被人护在身后的记忆,实在寥寥可数。
被人珍惜的感觉,早已忘了,莫晏晟却让我重新记起。用他宽阔坚毅护在身前的背影。
我看着战局,总觉得他的动作有所保留,似乎有什么顾虑。
我太全神贯注在莫晏晟身上,没有发现有人从背后靠近。待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躲过挥来的一刀,只来得及用手臂挡住,被划开一个血口。
莫晏晟听到声响回过头查看,看见我握住受伤的手臂,血从指缝中渗出,他瞬间变了眼神。我已将人踢开,他却没有放过他,冲上去就是狠狠一拳,那人瞬间昏死过去。
这之后,莫晏晟的动作变了,变得鸷猛、凶残、招招攻人要害。
原来这才是他所学武术的原本面貌,与我学的类型一样。想必这就是他顾虑的原因吧,他不想伤人,却发现妇人之仁会给我带来伤害。
其实,他有不输给江覆的好身手。
我迅速撕下衬衣下摆充当临时纱布绑好伤口,加入战局。
“妳给我退回去!”莫晏晟喝道。
我踹飞拿着棒球棍偷袭他的人,顺手牵羊牵走武器击向两人腹部,道,“你需要我。”
“啧!”他似是对这种僵持的状况感到很不耐,他抽出腰间皮带,抽,送,打,一鞭一个。
美人见状,脸色越来越不好,已经怒的烧红了眼。她伸手探向大脸腰间,手形一闪,下一瞬只见一把枪指着我的方向。
“我的枪!”大脸咋呼道。
莫晏晟闻声看去,看见大脸身旁拿枪指着我的美人,脸色丕变。他不顾一切的杀出重围,朝我奔来。
我傻傻的看着指着我的手枪,想起当初中枪时的痛苦,瞬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我死死的望着枪口,望进枪口那深幽的黑暗,它瞬间朝周边扩散,以光速淹没我整个世界。我看见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电影。
我看着女人缓缓扣下扳机,看着子弹从枪□□出,缓慢朝我移动。
我下意识捂住左腹,脑中一片空白。
我眼睁睁看子弹越来越近,快要击中我的身体。那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扯过我,我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里,然后下一瞬,便感觉身前的人伴随着一声闷哼,身子一软,前倾倒在我身上。
我怔忡着,迟缓了几秒才回过神。
“莫晏晟……”我害怕的颤声叫唤他。手指开始能动。
“我……爱妳……”他很虚弱,却坚持要说完这三个字,好似在害怕没机会再说一样。他的喘息声好大,好像要喘不上气了。
“莫晏晟!”眼泪滑落。我抱住他,用力尖叫。
困扰了我八年的梦魇,终于开始褪去。像下完暴雨后的乌云,阳光从缝隙中洒落,很快将迎向曙光。可就在旧伤口被治愈的瞬间,也裂开了全新的伤口。
“不要,不要!”眼前是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手中怀抱住的生命正逐渐逐渐虚弱、逐渐逐渐的在流失生机。
如果旧伤愈合的代价是他的性命的话,那我宁愿那个伤口腐烂化脓,也不想要痊愈!
“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丢下我——
眼泪越发汹涌,模糊了视线。我哭喊着,不管不顾、撕心裂肺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哭过了,如初生婴孩一样。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上一次这般哭泣过的画面,中枪时在父亲手中痛的大哭的幼年的我。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在关键时舍弃掉的生命,还能指望哪个无关的人来珍惜?早已放下无谓的冀望,早已不再期待救赎。可这样的人居然真的存在,他这般重视、如若珍宝的护我在怀里,重视的胜过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
现场似乎有些嘈杂,但我不想去管。恐怕现在即便有人在攻击我,我也感觉不到吧。心脏的剧烈痛楚足以掩盖任何身体上的疼痛。
我也不知道莫晏晟在我心中居然是这样沉甸甸的重量。
我抱住他,承托住他的全部重量,偌大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人。直到有人闯入,忧心如焚的叫唤着“少爷!”我才猛然惊醒。
“小姐,妳快送少爷去医院。这里有我挡着。”来人说着,摆好迎战架势护在我们身前。
我顺着他的身影向后看去,发现操场内赫然多出了一群黑衣人,看起来个个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英,身姿笔挺,身手利落。而拿枪的女人,更是被第一时间制服。
其中一个黑衣人蹲在我身边,示意让他来接手。男子小心翼翼的将莫晏晟背起,邀我一同上车。男子将莫晏晟放在后座,让我照看,自己则上了驾驶座开车,然后以疾速开往医院。
莫晏晟的伤口在背后,不便坐着,我让他趴卧在我腿上。
他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浸湿我的手掌,咬牙撕下衬衣衣袖,堵住不断冒血的伤口。白衬衣瞬间被鲜血染红,我惊恐的不能自已:该死,该死!血液流逝的速度实在太快,这样下去他会很危险。
“莫晏晟,莫晏晟,挺住!”我用手轻拍他的脸,不让他睡着。“听到没有?不要死!”我哭花了脸,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你不死,我们就在一起。”
到了医院后,就是一连串的手忙脚乱,医护人员们把他放上担架车,立刻推入手术室进行手术。在外面等待的时候,我真的感受到什么叫漫长、什么叫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刚在学校操场跟我说话的黑衣人领头来了。但彼此都没有交谈。我们像两根木头杵立着,直到手术室门被推开那瞬,我们才像被仙子点活的人偶,活动起来。
几乎是一同冲向医生的,“医生,他(少爷)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子弹没有伤及要害,但因为失血过多,还是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谢谢医生。”
道了谢,回头看被推出来的莫晏晟,麻醉药应该没退,他正昏睡,但脸色已恢复血色。
我松了口气。
医院,豪华病房。
病床上的人昏睡中依然皱着眉,说明睡的很是不安稳。
床边围了四个人。除了我和黑衣人头领外,还有接到消息赶来的夏恭雨和陆元哲。大概状况似乎已经由黑衣人头领通过电话传达过了,所以他们推门进来时是一脸难以置信的震惊。
夏恭雨担心我有事,一直站在我旁边,扶住我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陆元哲则是无比愤怒,“妈的那个狗兔崽子,居然连枪都拿出来,欠收拾了!”
恭雨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提醒他这里是病房。陆元哲一怔,似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神情有些懊恼。
“……对不起。”我低下头,弯腰向他们道歉。“都是因为我,才害他受伤,真的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妳在胡说什么呀,浮白!这跟妳根本没关系啊。”恭雨立刻拉起我,“更何况,最担心的人,不就是你吗?”她指指我哭的红肿的眼睛。
“小姐请不要自责,这是少爷自己的选择。何况少爷现在已平安无事。”黑衣人头领也加入安慰的行列。
陆元哲则没有说话,但神情毫无责怪之意。
见状,我心里就更加愧疚了。
“浮白,妳自己也没事吧?手臂的伤……”恭雨看见我手臂缠绕的纱布,问道。
“包扎过了,皮外伤而已。”
“那就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浮白,妳跟我们一道走吗?”
“你们先走吧,我再留下来陪他一会儿。”
“那好吧。”
“虎冠,你也一道走吧,顺便把详情都告诉我。”陆元哲对黑衣人头领说道。
“是,元哲少爷。”虎冠答的很恭敬。
一行人鱼贯而出,病房里只剩下我跟莫晏晟两人。
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的打量他。从眉眼,到下颚,从头发,到肤色,每一寸,看的仔仔细细,毫不遗漏。
他身上的每一笔都是画师笔下的精心线条,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上帝精心捏造的轮廓,完美的有些过分。他长的真的很好看,属于酷和霸道的那种帅。熟睡中的他,有着孩子般毫不设防的纯净脸庞。
也难怪那个美人一再的想除掉我,无论失败几次都要卷土重来,不甘罢手,到最后,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让别人拥有他。
得不到,就毁之。其中到底需要多深刻的爱与恨。
自古美人皆是祸水,祸国殃民,无论美人的性别是男是女。
这样的人,一直是我避之不及的角色之最。偏偏命运以这样的方式把我们牵扯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床上的人开始蠕动,并且发出梦呓声。
“不要……”
我起身查探他的情况,看见他依然昏睡,只是眉头皱的死紧。伸手贴上他的额,灼热的温度有高烧的现象,立刻按床头的警报铃叫医生。快按下的前一秒,被人抓住手,贴回额际,“凉……舒服……”
只好牺牲这只手,暂时充当冰块给他‘冷敷’,用另一只手按下警报铃。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他的脸上出现焦急之色,写满恐惧。
是……做噩梦了吗?
“白……疼……”
我随口安抚,“不疼了不疼了,乖。”
“中枪……好……疼……原来妳……这样的……痛……过……”
我像被雷劈中,呆滞的看向床上的人。
原来,他说的疼,竟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伤口,而是我的吗?!
老天——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你这样,让我怎么能不喜欢上你?不……爱上你?
值班护士很快赶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他发高烧,会不会是伤口感染?”我急道。
“我马上去叫医生。”
不到两分钟,刚才的护士小姐已经领了医生过来。医生立刻走到病床前给莫晏晟检查。
到底是豪华病房,态度、服务、速度、都是收费的同等价值,一流。
“医生,他怎么样?”我问。
“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我给他打了针,再吃了药就会好。我叫护士把药拿过来。”医生朝护士低语了几句专业术语,只见护士点点头后便消失在门口。
她很快就拿了药回来。
医生接过药,递给我,说道,“今晚是最关键的一天,最好有人在旁照顾。这药每隔四小时服用一次,一次一粒,请务必准时。”
“谢谢医生,我明白了。我会留下来的。”有时有个忙碌的母亲也是好事,可以节省很多解释外出或未归的理由。
“我叫护士拿床被褥给妳。”
“麻烦了。”我道谢。
他们没有多作停留。
病床发出吱嘎声,我回头看去。
莫晏晟不舒服的蠕动身体,欲把被子踢掉,“热……好热……”
我迅速上前按住被子,软声安抚,“乖,出身汗就会好了。”
“唔……”他难受呻吟,已热的一头的汗。
“嘘,嘘,乖。忍一忍就好了。”
他似乎听的见,挣扎了一小会儿,就逐渐安静下来。
我松了口气。
护士这时拿了床被褥给我,我道了谢,整理了一下被褥后,看了一下时间。
嗯,该吃药了。
可当我准备好开水跟药之后,却犯难了。
面对一张安稳熟睡的脸,我犹豫了。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叫醒,是不是有些不人道?
可不吃药,病又不会好。
或许——
有没有可能在不叫醒他的情况让他吞下药丸?
这么想着,我放下水杯,腾出手掰开他的嘴,把药塞进去,取了水,小心的喂进去。但马上就全部流出来。我手忙脚乱的拿纸巾擦拭。
果然行不通。
只好伸手摇他,“醒醒。”
他不动如山。
“醒醒,吃药了。”我再接再厉。
回答我的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挫败的叹口气。
再看眼时间,快要超过了。只好一咬牙,喝一口水然后含住,再以嘴对嘴的方式过度给他。过程中,我拼命说服自己这是在喂药在喂药在喂药,不让自己对着他的嘴唇胡思乱想。
终于结束,我快速离开他。脸在看见他无意识中□□嘴唇时蓦然嫣红。瞬间有些恼羞成怒,该死的莫晏晟,真是妖孽,随时随地无论醒着睡着都在勾引人。
我看见他的唇角微扬,似乎正在做着好梦。
隔日早晨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张柔笑的脸。
莫晏晟半靠在床头看我,眼角上扬,眼神虽不灼热但却目光温暖,让我瞬间变得局促。我下意识伸手打理早起时可能乱翘的短发。
他看见我的动作,笑容加大,“不用打理了,乱的恰到好处呢。很可爱。”
我傻傻停住手,手指还滑稽的插在头发里。我就这样望向他。
他没变,眉眼轮廓都一如当初,可为什么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眼神,语气,一举一动,都有了细微的变化,我从未体会过却不觉得陌生,好像他是前世爱了一辈子的爱人,已用这种神态看过我千百回。
昨夜几乎没有睡,每隔四小时就重复一次喂药过程,几近天亮才在沙发上睡去。睡的很熟,深层无梦,隔离外界。他到底这样看了我多久?
“你醒了很久吗?”我问。
“一会儿吧。”他看来心情很好,只是脸色仍旧有些苍白,额头有虚汗。
我放下手,担忧问,“你的伤……”
他笑的很无所谓,“没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应该有打镇痛剂吧。比起这个,妳陪了我一夜吗?”
“昨天你发高烧,医生说有人照顾会比较好。”
“这里是高级病房,找个看护不难。”他直勾勾的盯着我,似有些无力的说,“承认在乎我并不是件可耻的事,白。”
我没有说话。
“说到这个,我中枪时似乎听见有人说过一句话。就是为了这句话,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都要活下去。现在,妳告诉我,妳想否决掉那句话吗?”
“我……”我只是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猛烈迎面的感情,让我不知所措。
他看着我,安静等待下文。
“我……”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豁出去的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笑了,百花争艳的笑,温暖明媚又惑人。他修正我,“不对,是我们在一起了。”
我声若蚊蝇,“……嗯。”
“过来吧。”他拍拍床沿。
犹豫一瞬,还是举步向前,按照他的意愿坐下。
“让我抱抱。”他张开手。
我反应不过来,却下意识的皱了眉。
“这么讨厌吗?”他问,阴沉了神色。
“不。”我否决的很快,“我……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
他重新笑起,“一小会儿就好。”
在爱情里,我不过是个初学走路的婴儿,稚嫩的很,可我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尽管会跌倒碰伤,也要缓慢前进。
我慢慢靠过身去。被他用手臂圈住。
他有厚实的胸膛,怀抱宽阔,散发温暖,有让人安心的气味。我如幼儿凭靠父亲胸怀,重新感受到被庇护的安全感。曾经丢失的、碎裂的,如今,一样一样的,在寻回、在完整。
我不由自主的抓紧他的衣襟。像在海洋中抓到了唯一的浮木一样。
他满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忽然觉得该感谢杜桑芝那个女人,幸好她开了那一枪。”
我心底生出一股愤怒,猛地推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有可能会死的!”
他一声闷呼,脸色瞬间惨白。
我缓过神,急道,“你怎么样?扯到伤口了吗?很痛吗?”
他努力咧嘴笑,佯装没事的样子哄我,“我好的很。”呼吸却无比急促。
“我去叫医生。”我二话不说转头。
“我真的没事。”他拉住我。“身体是我的,我很清楚。”
他逐渐缓了气息,轻声吐纳。然后开始不正经的笑,“这么担心我呀?”
见他没事,我安下心。想起他刚刚说的浑话,我用力的瞪过去。
“别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死,没残,一块肉也没少。”他拉过我的手,温柔安抚,“我真的觉得好庆幸她开了那一枪,不然,我永远也走不进妳心里。我觉得这一枪挨得很值得。”
心脏蠕动着,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傻瓜。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说,只是每每卡在喉咙处,像被人用力掐住了咽喉一般,发不出声。我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
很多话,只有我自己有机会听见。浮现脑海那瞬,自己默念一遍,然后就此消散。我好像无法用语言建筑一座桥,让你走过来,或者让我走过去。
我想说,我很怕,很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我想说,谢谢你,把我看的这样重。
我想说,等等我,等我学会走路,等我追上你。
“莫晏晟……”最后,能毫无阻碍说出口的,却是连名带姓的名字。我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伸手轻抚我的脸,柔笑,“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
“我等妳。”
嗯,是真的明白。
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