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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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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贴了张小小的红榜,却引了不少人围观。若云打算等人群散去再仔细看看,便静静等在人群后头。人群里却钻出来一个人,冲若云笑着,“嘿!颜若云,我们俩个都被录取了!”
若云定睛一瞧,微笑起来。覃晓菲梳着高高的马尾辫,身上穿了一条粉白相间的格子连衣裙,腰间是一块一指宽的咖啡色腰封,上面点缀着细细的碎钻,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裙子真漂亮,她姣好的身段一览无余。
“咦!我以为你会留在省城。”
实习分配的时候,只她一个人有背景,去了省立医院。大家都羡慕不已。她却哭得跟泪人似的,“若云,我想你陪我去!”
若云有一刻的黯然,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去省城的大医院实习呢?但是她很快便笑起来,“晓菲,你一定要好好学,到时候我不知道的你一定要教给我啊!”
她原本是想安慰一下晓菲,没想到晓菲却当了真。记得晓菲当时很努力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吧!我知道你没办法去,等你爸爸好一点了,我再陪你去!”
若云和覃晓菲认识,是那年刚进校门,新生报到的时候。一时间,卫校门口车马如云。覃晓菲坐在大门右侧的水泥花坛边上,悠闲地晃悠着两条腿,一边听着CD,一边嚼着口香糖。她的一切自有管家搞定,用不着自己。
邓丽君的声音甜甜蜜蜜,就宛如这初秋的美好时光。当听到“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的时候,她猛然看见了一个美女!都说卫校美女如云,果然是名不虚传!才坐这么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她兴奋地跳起来,跑上前去打招呼,“嗨!我叫覃晓菲,要帮忙吗?”她见若云中等个子,身材瘦弱,却提着一捆半人高的教科书,慢慢地走着。若云停下来看了看她,已知她不是一般家庭的女孩,于是轻声道谢,“谢谢你,我想不用了!”覃晓菲只觉她的声音柔美,婉转动听,不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护理五班的新生,你呢?”若云也微微笑了,原来俩人同班呢!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活泼可爱,与一般的富家千金倒是不同,便放下书,同她一起坐了下来。等到覃家的管家把俩人的所有东西搬进宿舍,她们才发现居然还在同一个寝室里,而且是相邻的床位,俩人一睡下便头挨着头。这是什么缘分呀!真是奇妙!
覃晓菲上面只有一个哥哥,而若云是独生子女,她们年纪又相仿,不过晓菲大了若云三个月。俩人渐渐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真的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着都像是双生花一样。连晓菲谈了男朋友都不避开若云。若云还知道晓菲有一个从小就爱着的哥哥,两家是世交。若云每见晓菲交一个男友,便对她说:“你这样,还怎么去爱那个世交哥哥?”晓菲笑着说:“谁规定爱一个人就不能喜欢另外一些人?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书上都说了,‘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等到我真正嫁给了他,我才收心,只爱他一个呢!”若云常被她的歪理说服,总是摇头。晓菲自识字开始便偷偷读爱情小说,她倒是没看过。但在若云心里,坚持认为人一生一次恋爱便已足够,爱一个人,爱一次便已经把心交出去了,哪里还有第二颗心交给旁人?所以若云和晓菲唯一不同的观点便只是爱情观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的亲密无间。
晓菲递了瓶汽水给她,“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若云低下头去,轻轻地松了口气。
“那我们去庆祝一下吧!我在紫罗兰西餐厅订好了座。”晓菲欢天喜地地牵了若云的手,“车在那边等我们呢!”
一路上晓菲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是在省城的所见所闻,奇人异事。若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晓菲是高干子女,父亲是市委副书记,母亲是附属医院的副院长,分管护理系列。晓菲要进附属医院不费吹灰之力。想也不用想,她一定是分配到干部病房去的。而若云,她必须付出百分百的努力,才能换来留下工作的机会,而且必定是最忙最累的科室。好在努力并没有白费,她打败了近百人的竞争,终于脱颖而出。当然,她也耍了些小小的心眼儿。那天面试的时候,方玉琴也在场,她还对若云笑了笑。若云便知道已是胜券在握了。
也不枉她不辞辛苦,逮着机会便前去帮忙。
那天的西餐真是格外好吃,奶油浓虾汤格外鲜美,黑胡椒牛排味道并不奇怪,还吃了一大盘蔬菜清酱意大利面,法式布丁也十分美味,她们吃得很饱很饱。
吃过饭,晓菲就送若云回家。原本她想拉若云逛街的,大肆购物一番,但若云惦记着父亲,婉言谢绝了。晓菲知道她的情况,也不强迫她,坚持要送她回来。
“若云,星期天我家有舞会,你一定要来!”晓菲不放心,一再叮嘱。
若云微笑,“好啦!我一定去。”
让若云伤神的是礼服。
父亲这两天情况好很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此时他正在葡萄架下坐着,手里轻轻摇着纸扇。若云走过去,轻轻伏在他的双膝上,低低叫了句,“爸爸!”
多么好。但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陪伴父亲做血液透析的日子。粗大的管子仿佛穿透了父亲的身体,伴随着机器轻微的轰鸣,搅拌起他全身的血液。她多怕,那些缓缓抽出的血回不到父亲的身体里去。那种恐惧,就好像离了水的鱼,感受着一点一点流失的水分,拼命张大了嘴,不停地吐着泡泡。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要是有钱就好了,或许她可以将一只肾给父亲,她知道其实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况且她也清楚父亲的情况——他恐怕不能坚持太久了。
夜色是无尽的浓,却并不深沉。没有一丝风,在这个闷热的夏日里,本该让人汗流浃背,透不过气来。而若云,是透不过气来,却在心底里生出刺骨的寒意来,如暗夜里静静生长的藤,爬满她的四肢百骸,钻入她的思想里,让她几乎不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