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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忆域之狱(2) ...

  •   “其实抑郁症患者也并不是那么难于接近嘛。”陈乐天对着电话里的人说。
      在他看来,大概是由于兴隅工作太忙而怠慢了林霏开,又或者,林霏开因失忆而对那个他本来的爱人产生了抵触情绪,男孩隔三差五就会偷偷来找自己玩。两个人也不怎么交谈,只是吃饭,看电影,看书,甚至有时陈乐天在电脑前工作,没时间照顾小霏,男孩也不觉得无聊,枕在他腿上打盹,或者发愣。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和他相处的方法,那么就拜托你帮我这个小忙吧。”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事隔这么久才来麻烦你,而且任务还这么复杂,我感到很抱歉。但是,也只有像乐天你这样的人我才能相信了,我实在无法信任从未见过面的房客啊。如果真的被发现涉及到法律问题,我一定会向租户表明真相的,好吗?”
      来电话的人是少房东,也就是去世老婆婆的儿子。从这个人让他转运棺材,又委托他全权处理招租事宜时,陈乐天就觉得,这家伙真是个不靠谱的男人。这次来电话的目的果然又有事要拜托他,而且情形还比较严重。
      陈乐天隔壁那间房,也就是之前去世的老人居住,现在租给兴隅和林霏开的这套房子。老人的儿子把房契以及一笔数额巨大的存款丢在房间里了。
      据这位少房东说,他知道房契和存款的位置,但是现在没办法去拿。
      之前老太太的卧室床下有一块地砖是活动的,里边有个狭小的格子,少房东确定老人把房契和存折放在那个暗格里。他想要陈乐天做的,就是替他把东西拿回来。这算是入室盗窃了,虽然目的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陈乐天提议,直接向兴隅挑明,让他去拿不行吗?可少房东信不过陌生人,他只相信厚道的陈乐天。
      “我拒绝。”陈乐天最后还是没有同意。在原则问题上他是相当本分的。即使他和了解他的少房东都确定他非法入室也不会多拿任何东西,但单单是非法入室他就不能接受。
      然而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这个电话之后没几天,兴隅一大早就出诊了。林霏开照旧到他家来玩。那天陈乐天工作很多,吃过饭就守在电脑前,没时间陪小霏。男孩有些无聊,就说想玩PSP。
      “乐天哥……”男孩撒着娇使唤他,“你去帮我取一下PSP好不好?就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陈乐天好脾气的答应了,接过钥匙去隔壁。径直到卧室拿了游戏机之后,他心思一动。干脆就替房东把事情办了吧,反正这次入室也是得到小霏允许的,不算非法吧。
      他数着地板上的格子,找到少房东所说的那块砖头,轻轻撬起,里面真的露出一个暗格。有个巴掌大小的铁盒摆在里边,没有锁。他掀开盒盖,并没见到房契或存折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份折叠得很小的文件,和一个装满像抗生素一样白色药片的小药瓶,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
      是人家兴隅的东西呀。陈乐天心想。看来必须挑明和兴隅说了。他明显已经发现并开始使用这个暗格了。
      一边考虑着,陈乐天一边随手打开了那份文件确认。
      三张纸,密密麻麻的铅印字,都是复杂的药物名称。后边标着分子量、有关物质、元素分析,以及一些类似化学式的符号。陈乐天完全看不懂,直接翻到第三页,打算确认过与房东无关就把东西放回去。不过第三页的内容他能看懂一些了。
      性状:白色或类白色结晶性粉末;无味;可溶于水。
      用法:口服
      规格:0.1g
      用途:服用后外部表征为心因性连续性失忆症状,自服药起上溯190天左右的记忆消失97%以上。
      禁忌:……
      这个功能,简单来说不就是失忆吗?这是……真的吗?世界上存在能致人失忆的药?
      190天,也就是半年左右。
      那么说林霏开是真的失忆了?是兴隅偷偷给他用了药!
      真想不到……
      那个道貌岸然的医生怎么会是这样可怕的人?他如此欺骗小霏囚禁小霏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心理有问题?
      陈乐天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将钥匙递还给小霏时,他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神已经改变了。敏感的林霏开有所觉察,关心的问他:“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陈乐天勉强笑笑,“没什么。”
      能导致失忆的药。如此天方夜谭的东西,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承受。男孩的苦难太多了。他忍不住想。
      总之,先镇定下来吧。陈乐天打开冰箱,拿了好几罐啤酒出来。
      看见平日都不怎么饮酒的男人打开了听啤,男孩兴奋起来吵着要喝。
      男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严肃的开口:“兴隅回去发现你一人喝了酒,不会起疑吗?”
      “可是……”男孩小狗一样凑过来闻闻他手中打开的啤酒罐。
      “你需要清醒的思维来对付他吧?否则一不小心说出在我这里玩的事怎么办?”
      男人说的很有道理,林霏开不得不放弃啤酒的诱惑,可是同时他也觉得奇怪,陈乐天从来没有如此积极的配合他一起欺骗过兴隅。
      “你好像……突然就站在我这一边了。过去一直在我面前替兴隅说话。为什么突然变了?”
      真的很敏锐啊。
      陈乐天看着男孩灵动的瞳孔:“其实我……其实你……”他其实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自暴自弃的索性转身又去厨房的冰箱里取出几罐啤酒,仰起头拼命灌着,然后长长吁了口气,坐到客厅的沙发里。
      男孩跟过去栖在他身边,觉得此刻不冷静的男人十分有趣似的,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他一瓶一瓶灌酒。
      在消灭了小半打之后,陈乐天终于转过身面对他:“你是真的失忆了。”
      “不然呢?”等了半天结果男人只说了这件事,小霏十分不悦的咬起下唇。
      “不,我是说,你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凭空失忆吗?”
      “兴隅会定期给我做检查,不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找到原因。”
      “你有没有想过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么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是他在害你?”
      林霏开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他要怎么害我?”
      “是他用某种方式导致你失忆的。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相信,他有一种吃过可以让人失忆半年的药。”
      听到这话的林霏开身体开始微微发起抖来,陈乐天安抚地攥住他冰凉的手。
      男孩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轻微的起伏着:“那么……他为什么要让我失忆?”
      “我应该去问问他。真的应该去问问他……”男人恼怒的自言自语,“为什么这么对你?他到底要你忘记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男孩沉默了。
      “小霏,你还好吧?”
      “嗯……”气息微弱的肯定回复,比否定还让人担心。
      “我去给你倒杯水。”男人打算站起身。
      “不用。”胳膊被攥住,触感冰凉:“能让我靠一会儿吗?”
      男孩原本就脆弱的神经,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全线崩溃。
      将对方紧紧搂在怀里,就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发颤。陈乐天只好轻抚着男孩的胸膛,让他尽量放松。
      沉默了将近五分钟。林霏开攸然抬起头,像下定决心的张口:“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在装失忆。”
      “啊?”这次,换陈乐天慌张起来。
      “兴隅对你说的大多都是事实。我一不高兴就会装失忆。”男孩的眼泪顺脸颊滑落,“但我会不高兴也是因为他做了那种事。他并不是强迫我吃药,而是强迫……我爱上的人。”陈乐天衬衫的领口被大片浸湿。
      “我是从12岁开始,被父母抛弃转而跟着他生活的。这件事情我有印象。因为他喜欢我,当初我们就约定好,他医治我的抑郁症,我则答应一辈子和他在一起。那时候我并不懂什么是喜欢,所以觉得,自己也一定喜欢这个照顾我的男人。可是随着慢慢长大,我发现我能够爱上其他男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爱他……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方式对付我。”
      男孩抬手擦了一下泪水,继续说:“每当我喜欢上别人被他发现后,他就会暗中给对方下药,让对方忘记我。我也曾试图让我喜欢的人有所防范,但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那种药无色无味,是他独立研发,其他人根本不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防不胜防。”
      “所有爱你的人都因为失忆离开了你?”
      “嗯,前一刻还海誓山盟,下一刻就……再也不认识了。”
      “小霏,你怎么撑的过来?”陈乐天难以想象。
      “吃药。”林霏开难过的抱着头,强迫自己回忆不堪的过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也吃药,忘记一切,逃避现实。我不知道过去的六年间我到底遇见过多少男人,吃过多少药,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过去的记忆早已全部被打乱了,大多数回忆就像影子一样模糊。”
      “后来你开始假装失忆了?”
      “我恨兴隅,但又没办法违背他。只能以失忆的方式惩罚他。被恋人忘掉的痛苦,我一定要他亲自尝到。但是,我不想再失去记忆了。那些回忆虽然痛苦到让人抓狂,却也是这些年唯一真实并陪伴着我的东西。连记忆都没有的那种虚无感,会让我神经崩溃。所以我开始假装吃药。”
      “为什么你不能离开兴隅呢?”
      “不,这不可能。我逃到哪里他都会找到的。”男孩突然惊慌失措起来,“……我有抑郁症。无法脱离药物,无法独自生活。虽然恨透了兴隅,但他是我的医生,没有他我会死……”林霏开十指插进头发中,仿佛头痛般蜷缩着哭泣。
      陈乐天心里泛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憋闷感,他抱紧那颤抖的身体:“再找一个医生就可以了,小霏你不要那么消极。兴隅没什么可怕的,我去向他挑明。”
      “不,不,不可以!如果让他知道了我们一定又会搬家的。”男孩惶恐的仰起布满泪痕的脸,那憔悴而受惊的眼神近距离呈现在男人面前,使男人心疼得胸口都纠结成一团。
      “不要去招惹兴隅……我再也无法承受了。”男孩因为哭泣而变得濡湿的唇一开一合,“陈乐天,求求你……”
      他说:“不要忘了我。”
      强大而悲恸的情绪仿佛潮水般涌到陈乐天头顶,他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
      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的贴上那双颤抖着的唇。
      轻柔动情的吻安抚了神经质般拼命喘息着的少年,男人温暖的唇瓣救赎一样碰触着他。在那宽敞的怀抱中,林霏开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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