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鸳鸯刀》洛书不语

7、第七回 夜行歌

　　我吸吸鼻子道：“桃三儿，我只有你和我自己了……你不许有事。”桃三儿虚弱地笑了笑：“兰若，出洞门向东不远有一眼泉，去帮我打些水来好么，我口渴……”“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依。只是，这附近可有什么治伤的草药么？你的伤……”我有些犹豫，他这样虚弱，再不治疗怕更严重。我极是不想见到一具尸体。

　　“我没事，你去吧。”他一再坚持，我也只好作罢，起身出了山洞。

　　那洞口较隐蔽，周边是石壁，上面尽是青萝绿藤。只有洞口左面有一条小路，那么这里一定是东面了，我真聪明。

　　走了没几步，却突然想起，我身上并无器皿，找到泉水也是无用，多少也是白跑。那把弯刀的鞘倒是可以装一些，不过被我留给桃三儿防身了，还是快取来吧。

　　打定主意，我提衣回跑。

　　隔了不远，忽见到我们栖身的洞里发出微弱的光。我心里一下被狠狠拉紧，轻手轻脚地走近，躲在洞边偷偷看。

　　桃三儿还在。

　　我看着他靠在洞壁上，一手掀开衣襟，露出青红的伤疤，抬起的右手有荧红的光环绕。手指变幻，引动伤口的暗红淤血导出，拉成了细丝状。

　　这个法子似乎很有效，淤血去后，他的面色好了不少。

　　因为，他是妖啊。

　　他是异类，他是妖……他，他吃不吃人？

　　我有些慌张，一不留神踢动了一块小碎石，骨碌碌滚走的声音惊动了桃三儿。我躲避不及，被他看个正着，他恢复不久的面色刹时又变得惨白。是因为，终究被我发现了么？

　　他虚弱万分，却又像是要解释什么。他伸手向我：“兰若……”我摇了摇头，不雅地吸吸鼻子，倚了洞门坐下去。

　　“你怕我？”“桃三儿，你是妖吧。”

　　他闭了眼别过头去，手无力垂下：“是……因为我是妖就怕我？”我数着头上的青萝叶不说话，他强笑中带了我不明的情愫：“果然，我以为你是不同的……人类就是这样，像你的师父，你的官人……非我族类，则必诛之。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又说：“你怕我，可我待你确是真心，若你当真顾虑……我正有伤，虽不辜性命，却也留你不住。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摘下头顶的绿叶，将断茎含在嘴里，细细体味他话中与藤蔓一般的苦楚，良久才开口问：“桃三儿，你……你吃人吗？”他闻言，愣愣看着我，老老实实答：“我不吃荤。”原来是只吃菜的妖。

　　我吐了口中绿叶，快速地蹭到他身旁，挤了挤他，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想揉一揉。

　　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大力揉了揉他的脸，笑道：“桃三儿你听好，你若不吃我呢，我就陪着你。你若要吃了我，或是其他什么地……”我犹豫了一下，尔后斩钉截铁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满口白牙敲碎了，做个没牙老公公！”他只是沉默无语。

　　我伸手戳他的肩：“桃三儿，我就是说着玩……不真敲你的牙。”他看我一会儿，伸手揽着我，头倚在我肩上：“谢谢。”谢什么？谢我敲你的牙？

　　“莫说只是我满口的牙了，只要往后我有一星半点对你不住，连我这命你也一并拿去便是。”

　　我低头一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小爷要的就是你这个人。”

　　他啼笑皆非：“你哪里学来许多这样轻佻的话？”

　　“就是你带我逛街时，那个公子对一个漂亮姑娘说的。”

　　“……以后不许乱学。”

　　“我就是觉着挺有趣的，学学罢了。桃三儿，你伤好后还带我去玩么？”

　　“带。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一直陪着你。我们去周游天下，带你玩一辈子。”

　　七师兄……恩，我同那人闹这么僵，定然是将我这个多出来的再逐了出去，再回不了壑明俊疾。师兄自然也唤不得了。

　　子歧说过，女子都喜爱他人——尤其是男子的甜言蜜语。不过是三两句逢场做戏的华丽言辞，便是呆呆傻傻的满心欢喜，许了人也许了心。到头却赔上身也赔上心，少有成正果的，悔之晚矣。

　　我从前听他说过那么多故事，只觉的女主角太傻，可终究当局者迷，明知后事不可知，却诺言重重，甘愿跌进一个这样的甜美温馨的梦里，期盼它的真实。

　　桃三儿，桃三儿，但愿你不会欺我。我不期大|波大澜，只求你许我一个一世长安。

　　时间过得很漫长，我靠着桃三的肩打瞌睡，迷迷糊糊，只觉得有古怪的声音。肩上被箍得很紧，生生把我给疼醒了。“桃三儿……”

　　“兰若，我害了你……”

　　什么害不害的……

　　我揉了揉眼坐起来，看到洞门口光华一片，绯红璀璨。洞口那人一袭红衣，靠在石上，四周眼见有花瓣飞舞，却不落地，只是凌乱地飘扬，着实奇怪。轻软的衣角纤尘不染，羽衣无风自动，笑得也是娇媚可人：“三少……艳福不浅啊。”原来是认识的。不过她这一身的光也忒醒目了些……加之已然知道桃三儿是妖，想来或是同族，傻里傻气地问：“你是妖怪吗？”

　　她面带薄嗔，眼中含情带媚。只可惜我对女人没感觉，不然定会酥了半边身。

　　“这小妮子说话真不讨喜。奴家才不是妖怪。”那声娇滴滴的“奴家”比我的“官人”可甜得不知多少，想来某个人定是喜欢的，不过我是断断学不来，也不想学的。

　　一想到我着女装作娇笑状，对着师父这样那样缠缠绵绵地……我打了个冷战，甩甩头抛开那些，问：“你不是妖，那是神仙？”

　　“奴家不是妖怪……是妖精。”这有差么？

　　那妖精将手环抱佯怒，却莫名调皮：“你若允许我叫你公子，奴家就准你唤我妖怪。男怪女精，可别弄错了。”原来是这样。“喔，妖精小姐你，认识桃三，你救救他吧？”我欲起身，却被桃三一把拉住，压回胸前。用袖子整个挡住头。

　　“桃三！你做什么……”“别动。”

　　“呵呵呵呵……”那妖精的笑声由悦耳变得尖利：“三少啊三少……你这样护她一个无用的凡人，可知是动心了，不知花主知晓后，她又有什么下场？”桃三的手臂益发收紧：“你要告诉他？”

　　耳边掠过一阵风声，桃三的声音一下远了：“兰若！”我反应过来时，下巴被冰凉的指挑起，原本趴在桃三身上的，却被搂着背伏在她身边。

　　她居高临下看着我，眼带笑意。桃花纷繁，我却觉得飞雪迢递。

　　“她长得这样漂亮，奴家怎么舍得你送她去死啊。”按理有人夸我，我当是表示高兴，可不知为何，我宁可长丑些让她离我远点，那就阿弥陀佛了。

　　“你……你是要吃了我吗？”她不是桃三，她可不怕我敲碎她的牙。再者，我也没那本事，我虽不知自己年纪几何，不过大约双十上下也差不了多少，皮肉也还细嫩……不知美人刷牙没……

　　总之，我两天未洗澡了……

　　神游天外许久，清醒时却被绑在树上，再看早已不是原来栖身的那处了。

　　“你竟然，是俊疾那位……仙人的徒弟。”我瞪大了眼。

　　并不因她知晓我的身份，而是因她语气中的敬意——竟然还僻了讳。

　　“桃三呢？”“你现在还有心情管别人那些有的没的？何不管管自己死活。”她凑到我身边阴森森地说：“或是，盼你师父大人来救你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