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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竹马青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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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洁如站在书房外踌躇了半天,隔着一道门,左少棠正在里面批阅公文。她已经东听西道地略略知道了些左少棠和张雪婷的事,听闻左森本是有意要娶她的,不过因为自己横生枝节,所以才让两个青梅竹马的人不能在一起。她越想越觉内疚,虽然不是自己故意所为,却无意拆散一断姻缘,难怪张雪婷这么恨自己,也难怪左少棠面对自己时总是郁郁不乐!叹了口气,她终于敲开了书房门。
此时左少棠正埋首书房中处理公事,听见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左公馆的有两间书房,左森的书房设在章婉碧的帐房旁,里面摆设富贵奢华,所有书柜和桌椅都是紫檀木的,而书房里鲜少摆有书,大多是枪支武器,还有几个柜子装的是酒,甚至还有一个地窖,里面一半藏酒一半藏枪,左大帅嗜饮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左少棠的书房便是靠着自己的卧房而设,大小与一间小卧房相似,摆设也普通,几个大的书柜便已将房间塞得有些挤了。书柜里分层列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线装的古籍,也有一些珍贵的手抄本和一些写着弯弯曲曲洋文的外国书,还有一些报纸和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的小册子,甚是新趣。
天色阴沉沉的,书房里没点灯显得有些昏暗,左少棠不知在看什么看得有些入神,拿着一只钢笔在下颚上轻轻点着,颜洁如一看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左少棠被她的笑声惊醒,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颜洁如将食盘置于桌边,顺手拉了灯,房间顿时明亮起来。她笑着指了指左少棠的下巴,见他眼里蒙惑不明,只好拿了绢子替他擦:“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原来竟是他将笔拿反了,在自己下巴上画了不少印记,像黑糊糊的胡子。
鼻尖淡淡的香味拂来,左少棠稍一恍神,定定地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难得两颊偷偷浮起一丝红晕。颜洁如见他双眼如浸秋水,顿时反应过来,一颗心不安地跳了几跳,立马抽回手低下头。
左少棠轻咳了一声,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指着那食盘:“不是才吃过午饭?”
“是给表小姐的,她身子不好,我做些些清淡的适合她。”
左少棠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继续低头看文件:“她这么对你,你倒还一点也不介意。”
颜洁如小心地看着他那张突然沉下来的俊颜,以为又是因了自己惹他伤心,只体贴道:“我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想法,也难怪了她。”
左少棠从公务上抽空抬头,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直盯着颜洁如:“你说她心里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颜洁如刚要冲口而出,却又觉得这话由她来说不甚恰当,只好气恼地抿住了嘴角,唇边梨窝若隐若现,似乎与主人是同一心情,只好道,“这病或是心病,只有你去看看她兴许管用。”
“不去!”左少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靠在椅子上,一别事不关己的模样。
颜洁如以为他仍有顾忌,又道:“其实你不需介怀对我娘说的话,你娶我本是因为责任,我们也并无感情之累,所以如果你想的话,大可将她娶过门,也好令她对我少些恨意。”
左少棠古怪地看着她:“真是难得遇到你这么大方的妻子,竟然还劝丈夫收姨太太!”
颜洁如猜不透他的神色,心里只被那古怪盯得发慌,怕他误会自己虚情假意,只好再认真地说了一次:“我已想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并不能全怪你,只能说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确实是个遗憾。青梅竹马不相亲,我能理解表小姐和你的心情,我不希望做棒打鸳鸯之人,所以希望能成全你们。”
左少棠听到这里,隐隐觉得她是误会了什么,但她的话令他心中破不是滋味,便也没有解释,只眯了眯眼睛,总算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好!难得我的妻子如此大方,这么主动地帮我安排,那我自不能辜负你的好意!”说着,他起身端起桌上的食盘就往外走去。
颜洁如愣了愣,虽然他刚才是笑的,可直觉他那挺直的背影似乎透着些怒气,却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其实左少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懊恼,大约是只见过别的女人为丈夫争风吃醋,却从未见过有人把自己的丈夫往别的女人怀里推。自打她进门第一天起,便拿他当作洪水猛兽般处处设防,难道自己在她心中真的如此一文不名?左少棠深蹙了眉头。
“表哥?”没想到左少棠会亲自送药来,张雪婷开心不已,病势立即减轻一半。
这一声才将左少棠的神智唤了回来,他见张雪婷那张俏颜已凹了下去,确实憔悴不少,心道毕竟是亲母娘家侄女,于是便接过张雪婷手中喝空的药碗,忍不住又训道:“病成这样了还耍什么小姐脾气,以后可要好好吃药,知不知道?”
虽然同是训,张雪婷此时的心情却比不得前两日,她温顺地点点头:“只要表哥来看我,我自然会好好吃药的。”末了又皱起鼻头撒娇道,“不过,药好苦!”
左少棠无奈,又把搁置一旁的粥碗端给她:“我去叫安晴给你准备些蜜饯,以后嫌苦的话吃几粒便好。”看她既然已吃了药,也不打算多作停留,作势起身就要走。
张雪婷连忙拉住他,红着眼乞求:“别走!我不嫌苦了,你陪我再说会儿话好么?”
难得见她乖巧柔顺一回,又在病中显得楚楚可怜,左少棠只好又坐了回来,耐着性子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将粥喝完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张雪婷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刚刚升起的一些希望又瞬间跌落谷底。
从这日起,左少棠也不像以前那样不闻不问,至少每天都会去张雪婷那里探望一下,张雪婷的身子也便好得快了些,没两日便起床各处走动。而经此一回,她的性情似乎也变了很多,再不胡乱发脾气、打骂下人,还专程去给左荞和颜洁如道了歉,气氛总算平和了下来。
张雪婷大病初好,左森、方芷秋他们也从乡下回来了。果真是休息过一段时日,左森红光满面,精神大好,看来与方芷秋也冰释前嫌,重拾爱宠。方芷秋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回来,章婉碧让冯妈与下人们分了,至于分多分少,这上面的人自是管不着的。一方面得了礼物,一方面又见着左森和左少棠的眼色,下人们对方芷秋和颜洁如的态度自然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小翠再去要什么事物非但不再有人为难,且热情许多。
左森命了曹成汉和曾泰东拿了左少棠这些日子的行事簿给他看,还特意去了军队巡视一番,只见军中不但纪律严明,左少棠还定下罚赏制,军中凡有赌钱、抽大烟的,皆会被罚粮饷,而罚出的钱则用来奖励给在每十日练军中表现优秀的人,因此军中不良之习渐少,士兵们离了赌毒,也较之以前显得更有精神,而在操练时为了分得奖赏也更加努力,再加上从田大虎处缴来的钱都用来置办了新式武器和军服,军中士气大振。
书房里,曾泰东和曹成汉站于两侧,曾泰东捧了本帐册声调平平地汇报:“自大少爷接管军营以来,我们的赌坊少了三成生意,而田大虎那边少了两成,烟馆我们少了一成,田大虎则少了五成。我们的损失在一万五千个大洋左右,估计田大虎的损失在五万个左右。”
左森手拿着放置自己战功的勋章盒细细擦拭,浓眉一飞,略显得意地向曹成汉道:“我这个儿子怎么样?”
曹成汉老实答道:“对不起大帅,我不是很明白。虽然田大虎的损失比我们多,但对我们自己多多少少也有影响,可谓是以本伤人。你一向重视烟馆和赌场的生意,这回少帅禁烟禁赌,你为何反而高兴?”
左森呵呵一笑,摇摇头:“成汉啊成汉,你行军打仗行,但是做生意这方面还是要多向老曾学习。”
曾泰东解释道:“最近两年,烟膏的来源几乎被田大虎截断,导致我们的大烟生意日渐缩水,几乎没有盈余,所以其实大帅早就有打算结束烟馆的生意。”
曹成汉自然恍然大悟:“所以少帅一旦严厉禁烟,打击最重的便是田大虎。”
曾泰东笑笑,道:“曹副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近两年老爷开始缩减烟馆和赌场的生意,而现在城中医药、洋行和歌舞厅的生意大部分都在我们控制之下,这些方面田大虎很少涉猎。那些士兵一旦省下吃烟、赌博的钱,自然会花在其他地方。其实转来转去,我们其他方面的生意额反而大有增加。”
“原来如此!大帅果真英明!”曹成汉叹道。
左森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想出这些法子的多亏老曾才是!特别是陈院长刚从国外买回来的什么戒烟药,这回是大有用处了!”
“大帅是想……”
左森虎目中透出几分霸气:“既然南京政府已经明令禁烟,我们自然要把它搞好才是!我看这回还不把田老乌龟的乌龟壳揭下来!”
“大帅,我们是要明着和田大虎干仗了么?”曹成汉瞪大了双眼,很是激动。虽然左、田不和已是多年,大大小小的仗也经过不少,但田大虎那边的北系军阀仍拥有一定势力,互相牵扯之下,谁也不会向对方发动正面攻击。是以禁烟一事虽然说了多年,但大抵都是阳奉阴违,也无人真正来管。但这次如果左森下定决心正式发布禁烟令的话,那无疑是给田大虎一个最沉重的打击,也是正面向田大虎宣战了。
左森看着那盒大大小小闪闪发光的勋章,眼下一片沉稳:“北边就要变天了,要成大事就要看清哪边是阴哪边是晴,方可有自己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