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锁芙蓉城》易茗君

10、俏红颜（2）

　　“唐三少爷，不知我家少爷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代他赔个不是。”曹成汉嘴里虽是这么说，但身体站得笔直，一点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见曹成汉来了，唐天傲也不好再嚣张，便忍了一口气，向左少棠挑衅道：“今天你有人撑腰，改天我们再好好聚聚！走！”手一挥，便带着他那些手下出了丽华都，赵大班那颗狂跳的心脏这时才能稍微平复了些。
　　“少爷。”曹成汉道。
　　左少棠很快敛去冷峻的眼神，朝秦兰投去个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轻道：“是你通知的他们？”
　　秦兰冷哼了一声讽道：“就算我不通知，这城里有多少事瞒得过你家老爷子？到时你逍遥自在，我却惹出一身麻烦。倒不如做了个顺水人情，好趁机巴结巴结你家老爷子不是？”
　　左少棠无奈苦笑，只掐了掐她的尖下巴道：“最不该得罪的便是女人，改日再来找你们。”后头这句话却是对王小龙他们说的。向众人点头示意了下，他便随着曹成汉离去。秦兰裹着披肩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掠过一丝怅然。
　　左公馆灯火通明，但诺大的宅子竟然静悄悄的了无声息，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般。
　　曹成汉将左少棠带到门口，便有曾泰东来接，他们低语几句之后曹成汉便离开了。曾泰东上前对左少棠微微弯了腰身，行了个礼道：“大少爷，老爷在大厅里等你。”
　　左少棠“嗯”了一声，见这阵式，也能猜到老头子的火气不小，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便也无所畏惧了。他大踏步穿过前院，向厅里迈去。
　　一进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于正前堂上的左森，其余家眷都还整齐地穿着白日里的衣服，排站于他身侧，有的面上欣喜，有的露着担忧，有的兴灾乐祸，有的好奇打探，有的无动于衷，只是都碍于左森而难以表露。左少棠注意到其中有一个他不曾见过的，想来又是老头子新娶的姨太，脸上懒洋洋的笑容不再，立时便结了一层冰。
　　曾泰东上前对左森耳语了几句，左森面上隐有不悦，再见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火气更大，他按下怒气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你如不派人来找，我也懒得回！”左少棠眼朝上看，并不直视他。
　　他这话一出，室内传来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还从来没人敢这样与左森说话过。先前见识过的还好，在他出国后才入门的赵诗沛的眼中却略过一丝惊诧，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后，又转开眼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混帐！”左森拍响了他坐的红木雕花椅的扶手，猛地站了起来，“送你出国学东西，你就学会了怎么和老子顶嘴？”
　　见他发气，满屋子没一个人敢吭声。左少棠却也不在乎，重新换上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不敢，我们哪能逆爹的意思呢？当年说都不说一声就能把我扔出国去，若是再惹恼爹你，怕是整个世界都没我的容身之处了吧？”
　　左森怒视着他，但这声久未闻的“爹”却已将心中的怒气化掉一大半，而且当年自己虽早有送他出国之心，但却是因为在他带着一帮所谓“进步青年”在自己婚礼上大闹后才一时之怒之下成行，确实也有些愧疚。于是拳头便握了又松，却也无可奈何，终是放缓了声音道：“叫曹副官去看着你，也让你逃脱了，这一日未回倒做了些什么事？”
　　左森难得放软态度，这又令赵诗沛诧异地看了左少棠一眼。
　　“没什么，问曹副官便知他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左少棠笑着睨了曾泰东一眼，根本不必问，他早已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果真左森的脸色又变，揪着眉头道：“第一日回来不知道着家，却往那香艳的地方跑，成什么样子！”
　　左少棠快语讽道：“不过和爹学个十分之一而已。对了，这屋里还有我不识得的新人，爹你应该介绍给我认识才是。”
　　左森一时无语，心知他对自己娶姨太太的事已诸多不满，再过几日却又要迎新人进门，到时他还不知要怎生恼恨自己，于是便先忍了一口气，背转身向章婉碧使了个眼色。
　　章婉碧会意，立即走上前挽了左少棠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打了手势给冯妈，冯妈立即捧上早已准备好的银耳莲子汤：“你看你，这刚一回来就和你爹闹，亏得你爹昨天就吩咐了人打扫院子，收拾好你的房间等你回来，今天兴师动众地去接你也没接到。嘴上说气却又怕你在外头吃得不好，还特地吩咐厨房烧了你最爱的饭菜，现在还在偏厅里搁着没拆呢。来，先喝口银耳汤，润润喉，去去火气！”
　　左少棠端了汤，看了左森的背影一眼，却见着他几年不见，鬓角点染的一些斑白，暗叹了口气，他终也老了！于是再不说话，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
　　见两人面色都平和了下来，章婉碧这才放了放心，令冯妈接过碗去故作轻松道：“你没见过的是八姨娘，这些年一起生活也算是安逸平静，只是听过你‘混世魔王’的名声，心里本就不安，你这一来可真要把她吓着了。”说到后头自己笑了起来，眼睛朝那些女眷们扫了一眼，大家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也都露了笑脸。
　　左少棠知她这一番话，一来透着新入门的姨娘并非是被左森强迫之意，再则暗示自己如若再胡闹却真是搅得家无宁日的“混世魔王”了。他看了看赵诗沛，见她面色虽冷淡，却不见有何惊恐之色，反而是他出国前才入门的蒋小倩倒对自己友好地微微笑了一下，那眉眼中竟有些微熟悉之感。
　　他摇了摇头，想着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女人竟然会做他的姨娘，胸中又是不快，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左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去吧，你的事明日再与你细说。”
　　看着左少棠走出大厅，众人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松了松，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要闹翻天的事竟然如此便敷衍过去了，这左森果真是待左少棠与众不同的。
　　章婉碧肃声道：“大家也都回屋歇着吧。”众人这才各自散了去。
　　左少棠打量着自己的房间，与他走时并无变化，只是窗明几净，床铺崭新，就像从未离开过，不由心下一时触动。
　　他坐到床边打算换衣服，手指却触碰到衬衫口袋里的有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蝴蝶发夹！这东西从何而来？左少棠左思右想，这才想起白日里与一个女子撞了一下，这发夹可能就是在慌乱中由她头上无意掉落到自己口袋中的。左少棠摇头一笑，自己今天为了躲开曹副官的人，撞了别人也没来得及道歉，是做得冒失了。想着等空闲了也要去打听打听那位姑娘，好将发夹交还。
　　他刚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又把发夹置于抽屉里放好，门上便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左少棠去开了门，原来是何梅。
　　“四姨娘！”左少棠侧身将何梅让了进来，恭敬地叫道。这满屋的姨娘中，他最尊敬和有亲切感的便是何梅。左少棠自小丧母，左森便将他交予章婉碧，章婉碧待他不错，却终是面上严肃了些，不甚让人亲近，反而是何梅整日像奶娘一样带着他，后来有了左荞，两兄妹更是亲近，他对何梅便真的像亲娘一样了。
　　何梅笑着打量了他这间屋子，绕着桌子转了转便坐了下来，左少棠也拉了凳子坐在她旁边。何梅笑眯眯地将他细细端祥了一阵，笑问：“在外头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左少棠笑了，完全与刚才在厅里时笑容不一样，在厅里时像只躬身露芒的刺猬，现时却完全放松了下来：“刚去的时候不习惯，后来就好多了。”
　　何梅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叹道：“果真是长大了，眼神变了，也清瘦了不少。”
　　“那四姨娘以后就多煮些好吃的给我补补，在外的这几年，我尽想着你的厨艺了！”左少棠嘴甜地道。
　　何梅点头宠溺地道：“只要你爱吃，煮多少都行！”
　　左少棠眼里浮出一丝感动：“还是四姨娘最顾着我。”
　　何梅的嘴角勾出慈爱的笑意，顿了顿道：“其实你也大了，应该懂事了不少，也就别再和你爹闹了。这些年你在外，他也时刻担心着，就是嘴硬不说出来。就像今天这样，如果换了个人，不知都受了什么样的责罚了。他对你怎样，你其实知道的，只是父子两一个脾气，都倔得很。”
　　左少棠沉默了一阵，道：“我也很想父慈子孝，只是有些事他做得太过，我不能接受。”
　　何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恨他开赌庇烟，又不停地纳妾娶姨太太，你觉得是对你娘感情的不忠……”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左少棠有些难过地看着她。
　　何梅看着他那如夜般深沉却单纯的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么？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么多姨太太中，大家都有一些相似？”
　　“相似？”左少棠眼中腾升出一闪而过的迷惑。
　　“当初我跟二太太到左家的时候还曾见过你娘，真是没见过比她还美、还好的人，所以记得很清楚！”回忆起左少棠的亲娘，何梅的眼中有一些欣往的神色，“后来再看这些姨太太们，总觉得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你娘的影子。就拿你七姨娘来说，她的眼睛就与你娘很相似，其实你的眼睛也与你娘生得很像——老爷他始终不曾忘记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