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米》含胭

6、六、四年

　　高考那几天，受副热带高压影响，这个城市高温无雨。
　　谭影坐在考场里，即便头顶的吊扇开到最大，也挡不住汗水淋漓而下。
　　但是她的心却很静。
　　写完文综的答卷并检查了一遍后，时间还有多，谭影扭了扭持续奋战已有些酸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
　　她坐在窗边，能看到这个陌生学校的操场。明晃晃的太阳晒在操场上，没有风，树叶纹丝不动，只余下知了在枝桠间鸣叫。
　　谭影咬着笔杆，想着青岛的天气，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热。

　　高考结束，谭影拿到了北京A大的录取通知书。
　　爸爸妈妈很舍不得她，谭影却笑着说：“那是首都啊，能去那里生活四年，多好。”
　　九月开学，妈妈陪着谭影去了北京，班里也有几个考上北京高校的同学，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手机，谭影与他们互换了家里的电话，商量着在宿舍安顿下来，就打团支书家里的固话，把寝室地址和寝室电话号都报给团支书妈妈，统一整理。
　　从高考前直到去北京报到完毕，谭影都没有与杜一扬联系过。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扬当初说的那句话，也许只是无心之言，谭影并没有将它放到心里去。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想要考去北京。
　　这里离上海很远，谭影知道，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秦小天了。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谭影想，不如就趁现在，重新开始吧。

　　国庆节前的一天，谭影在寝室接到了杜一扬的电话，她很惊讶，也因为重新与他联系而感到开心。杜一扬的学校离谭影并不远，他邀请谭影参加他们学校的老乡聚会。
　　谭影欣然赴约，时隔几个月，又一次见到杜一扬，他依旧温柔英俊，只是原本有些疏离淡漠的神情，在见到谭影后，变得亲切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都身在异乡吧，谭影这样想。

　　聚会上，也有以前高中的同学，谭影坐在一扬身边，像平时一样轻言细语，一扬周到仔细地照顾她，引来老同学们一阵阵揶揄的笑声。
　　谭影红了脸，一扬却没有反驳，他转头看着谭影，眼里是温暖的笑意。
　　谭影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直到聚会结束，她都无法自然地面对杜一扬。

　　这之后，一扬与谭影的见面逐渐频繁，他时常来她的学校，约她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有时也会邀请她去他的学校，看一场免费的老电影。
　　杜一扬是一个安静的人，他的话很少，谭影也是个偏内向的女生，两个人在一起，气氛总是陷入沉寂，杜一扬似乎不觉有异，甚至有些怡然自得。谭影却时常记起自己和秦小天在一起时的情景。
　　秦小天的话真的很多啊，谭影想，当初自己还会觉得他很烦呢。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那么地想他？

　　十月底的一天，一扬等在谭影的寝室楼下，面上挂着温柔的笑，他说：“有没有兴趣去香山？我想带你去看红叶。”
　　那一天的香山，天清云淡，漫山嫣红，谭影第一次见到这样壮美的景色，内心激动不已。
　　也是在那一天，一扬牵起了谭影的手，他的声音醇厚低沉：“谭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谭影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做了两年的梦，如今，似乎已经实现。
　　但是她的心底却没有梦想成真的喜悦，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谭影并没有答应一扬的追求，一扬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们的学业都很忙，课余活动也不少，时间久了，谭影也就淡忘了这回事。
　　直到大二下半学期的一次老乡聚会。恰逢五一假期，几个在天津读书的高中同学来北京玩，找了一群人一起去吃饭，谭影和杜一扬也在其中。
　　男生们都喝多了，絮絮叨叨地就说起了高中时的趣事。此时的谭影留着披肩长发，还染了栗色，脸上化着淡妆，身着雪纺连衣裙，已经褪去了青涩稚嫩。

　　大娄在天津读书，他喝得红了脸，指着谭影口齿不清：“谭影啊谭影，你是真，真人不露相，高，高一军训时当着全班的面昏，昏倒，高二居然能，能，能跑三千米年级第一！”
　　谭影红着脸没有说话，一扬帮她解围：“女孩子脸薄，你们不要取笑她了。”
　　大娄又喝了口酒，哈哈大笑：“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嗝……”
　　他打了个酒嗝，就说出了一句令谭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如果不是秦，秦小天反应快，抱，抱住了你，你就一头栽地上去啦！”

　　谭影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个男生，又转头看看一扬，他的面上并没有异常，只是大家听到“秦小天”这个久违了的名字后，都有了些怅然的感觉。
　　谭影扯扯嘴角，鼓足勇气说：“那天我醒来已经在医务室了，一扬，不是你陪在我身边的么？我一直以为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
　　杜一扬摇头说：“你弄错了，那天我不舒服，根本就没有参加军训啊。”

　　谭影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室。
　　事隔四年，她突然又清晰地记起了那一天的事，她的眼前只有刺眼的阳光，还有一片浅蓝色的衣衫，谭影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个温暖的怀抱，他的肩膀很宽，身上有股男孩子的味道，顺着衣领往上看，展现在眼前的，分明就是秦小天写满担忧的眼睛！

　　谭影胡思乱想了好几天，终于给大娄打了电话，她开门见山地问：“大娄，你和秦小天还有没有联系？”
　　“没有了。”大娄实话实说，“他们家去了青岛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也不知道他考了哪里的大学。”
　　“……”
　　谭影很失望，大娄却告诉了她另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谭影，小天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家和他家很熟，有件事，别人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什么事？”谭影疑惑地问。
　　“他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高三去青岛，是为了做手术。我也有求我妈去打听下他后来好不好，但是我妈也联系不到小天的妈妈了。”
　　谭影早已惊呆。

　　“高二那年，小天要陪你跑三千米，我一直很担心的，果然，跑完以后，他的心脏病就复发了一下。”大娄语气黯淡，“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体，并不能进行太剧烈的运动。不过因为你报了名，我就知道，他一定会陪着你。”
　　挂下电话，谭影脑中还回荡着大娄的话：“秦小天就是个傻瓜，他只是想默默地喜欢你，陪着你。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把他推开，让他彻底地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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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秦小天就是路总的初级版啦，只是想填平这个坑，大家随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