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爱情》灯半昏时

5、第五章

　　绝望。

　　她自嘲地笑了，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即便是今日撞上了南墙，第二天醒来，一睁眼，还是期盼着奇迹发生。每天每天，都带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活得那么累那么累。

　　自从踏入言家大门，绝望就如影随形。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因此到后来，她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说。但他却在那日毫无预兆地闯入，杀了她个措手不及，也重新挑起了那希望火苗。

　　她不明白言朔为什么说她会绝望，她若与他同住，只怕压抑希望都十分困难，谈何绝望。但言朔与生俱来的自信却让她害怕，怕真的会心死如灰。

　　所以，思考了一下午，她还是要拒绝。

　　好不容易坚定了心意，走进家门，迎面入眼的却是少有的画面——苏妈妈和言觉坐在沙发上，亲密地对着电脑看着什么。

　　苏妈妈听见她回来，忙招手说：“子菡快来快来，我们在网上看房子呢，你也来看看，喜欢哪个。”他也是微笑着操作着电脑，一会儿夸这个好，一会儿又夸那个好。

　　她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真是有意思，言家父子，一个想让她绝望，一个却总是给她希望，盼着她后悔。

　　“我不搬。”她还是说了，底气却不足。他这才抬眼看她，满目笑意，丝毫不在意苏妈妈在场，直接就说：“怎么，心虚？”她一皱眉，正想反驳，苏妈妈却胳膊肘往外拐：“子菡你别犟，你以前不总说想搬出去么，妈一直不放心你自己住就没让，这下好了，有言觉和你一起，我不放心都不行。”

　　放心？对这么大一匹披着羊皮的狼还放心……她瞬间失了语。

　　“你们挑吧，我还有稿子要写。”在门口的坚定士气还是消散了，她改变战略，打算在搬家当日死也不走，行李也不收，谁也拿她没办法。这么想着，心情好了些，噔噔地爬楼梯上楼。

　　他坐在沙发边看着她的背影，和苏妈妈说：“等一下，您先玩会儿蜘蛛纸牌。”就跟着上了楼。三步并两步的速度，原在她进屋前就能截住的，但却跟着她进了屋。

　　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吃了一惊。家具几乎全换过了，原本老气的木制家具全换了现代式的——大红的单人沙发，羊毛地毯，透明玻璃书桌和白木双人床，看着十分神清气爽。

　　她站在屋子中央，看起来清瘦可人，刘海微微有些长，遮住了眉形犀利的眉毛，让双眼看着更是柔和。她没好气地停在离门口没几步的地方，有些紧张地转身看他：“你有事么？”

　　四年前，就是在这间房间，他们做尽亲密之事，却在醒来后形同陌路。

　　他仍出神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竟没留下四年前的半点痕迹。她害怕他那样沉浸于回忆般的眼光，忙加大了音量说：“究竟什么事！？”

　　他反应过来，从容地在沙发上坐下，“你真的不搬？”她双手抱胸，“我为什么要搬，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他仍是从从容容的模样，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我刚可听听阿姨说了，你这四年逮着机会就想搬出去。”

　　“那不一样，我想搬出去自己住，而不是和人同住。”她觉得这谈话苗头不对，身体渐渐紧绷。

　　“阿姨还不知道吧，我们……”

　　“你究竟想怎样！”她彻底被激怒，一个问句说得咬牙切齿，“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让我后悔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四年前就结束了，这些都是……”

　　“我们从没开始过。”

　　他正色着，一语惊醒梦中人。风荡起了白色的薄纱窗帘，他清理着思绪，竟不敢看她清明的眼，侧开了头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要当你哥哥，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但只要你愿意，没有不可能。”

　　她鼻头一酸，喉头哽咽，直直想哭，却是笑了，“如果你四年前和我说这句话，刀山火海我都陪你走，但现在晚了，我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我也不再天真地喜欢着你了，所以，无论是法儿还是琳琅，再或者是别的人，你好好和她们发展，我也会好好过我的日子……”

　　“你别逼我，我要听实话。”他站起身，目光如炬。

　　她倒吸了一口气，迎上他的视线，“我说的是实话。”他怒极反笑，“那你告诉我，除了那四年，我们之间究竟隔了些什么？”

　　她微笑着偏了偏头，第一次庆幸玉琳琅这个人的存在，“你忘记琳琅姐了吗？”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一脸“我说的吧”的表情，走到窗边将飞扬的窗帘束好，背对着他，声音轻而柔：“你走吧。”

　　依言，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却突然停住，她也下意识地屏息。

　　他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把，目光带了距离感，话亦是不容拒绝的淡漠，“你记得收拾行李。”她这才想起来谈话跑题前他的那句威胁，无力地蹲坐在窗边，胸口很闷，气都喘得难受。

　　明明她是选了最容易的一条出路，为什么仍是荆棘遍地？

　　苏妈妈晚上睡前到了她房间，坐在她的床头替她掖好被角，时光一下回到了幼时那简陋的出租屋内，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日益漂亮的母亲，说：“妈你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真是越活越年轻。”

　　苏妈妈佯装不悦地隔着被子打了她一下说：“就你嘴贫。”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苏妈妈也暖暖地笑了：“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都要搬出去住了，这样也好，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的，跟着你哥一起还能长长见识。”

　　她眼睛又湿了，苏妈妈还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言觉这孩子也是，真的疼你，本来都和中介说好了一间别墅，后来去找完你下楼，和我说你喜欢现代一些的，硬是要换，也不顾中介那边不好做……本来看你们关系这么别扭，妈还怕他不喜欢你，但今天看啊，他可真是……”

　　许是怕听下去自己会动摇，又许是不想听一字一句关于他的话题，她匆忙打断道：“妈，其实我在家住也挺好的，每天早起，健康！”

　　苏妈妈无奈地瞅她一眼，“想出去住都说了多久了，现在来装乖……”弄得她再次失言，本来想搬出去就是怕他回来遇上，结果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了，你睡吧，明天周末，你言悦姐说带秦朗回家，到时候一起给你收拾行李啊。”

　　在她看来搬家这仍有变数的事，原来在别人的眼中已是板上钉钉了。

　　于是，即便月朗风清，她仍一夜无眠。

　　次日宇宙大忙人秦朗居然还真的跟着言悦回了家，家里一下子热闹非凡，秦朗对言朔又是送礼又是问安的，言悦也和言觉闹了起来。苏妈妈也跟着凑热闹，问言悦道：“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娃娃玩玩呀？”

　　说着言悦就垂首沁了笑，小女人般拉了秦朗的衣袖，秦朗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回带她回娘家主要就是想传达这个喜讯的……已经，三个月了。”

　　此言一出，原本在二楼栅栏边围观的她也站不下去了，匆匆下楼朝言悦扑过去：“姐姐真有了？”言悦点头，看了言觉一眼，道：“真是言二回国带来的福气啊。”

　　言朔虽面上不太表现，但人人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好，摆手吩咐洛洛道：“告诉厨房，今天多做几个好菜，再把我那瓶珍藏的拉菲开了。”

　　午时阳光正盛，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餐，谈论着言家兄妹三人的儿时囧事，又抢着要给家里的新成员起名字，从认真到恶搞，大家愉快地笑，畅快地谈天，连站在一旁的洛洛都忍不住跟着笑。

　　她亦难得地真心发笑，眉眼笑得弯弯的，温暖人心。他就这么隔着餐桌看得痴了，只见她的座位背对艳阳，黑发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侧过脸大笑时可以看到整齐的白牙，睫毛长而浓密，此时此刻，她比所有他见过的女子都美，美得让人窒息。

　　他现在喜欢上她，是真的晚了吗？

　　秦朗和言悦一直留到黄昏，言朔一直明着暗着地想留他们吃晚饭，最后秦朗说还得回秦家报喜，这才被放了过。

　　开心过后的家里显得愈发冷清，晚饭过后苏妈妈上来帮着收拾东西，就像小时候帮她收去春游的包裹一样，每摆一样东西入箱，就要和她唠叨半天，平时她总是不耐烦的，这晚上却是很享受。

　　她东西不多，所以很快就收好了。虽说是时尚编辑，但她平时却不过于追求服装首饰，而且她身材标准，如有大型场合，林素也总会滥用一下私权，拿社里拍照用的样品去给她穿，因此她从来也不担心这些。

　　这么基本无忧无虑地跟着他的车到了新家，是离公司很近的一处公寓，他们一路未交谈，他也只是在上台阶时帮她提了一下手提箱，二人就这么如同陌生人一般进了大楼。

　　是很高级的公寓，电梯里贴的宣传画就很是引人入胜，她无视与人同住的事实，心里隐隐有了期待，谁知道，白木的防盗门一开——

　　硕大的公寓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