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爱情》灯半昏时

4、第四章

　　这个夜晚，月明星稀，江袁二人闹过后，这欢迎会就彻底跑了题。她与来来往往的公司高层，名媛淑女均不熟，也不愿淌那趟浑水，便捧着香槟酒杯站到阳台，享受独自一人的安宁。

　　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言觉。后来江舒裴给了她答案：“喜欢就是喜欢，理由是说不清的，你看袁野，他就是个混蛋，但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想不喜欢都没办法。”

　　江舒裴说这话时目光深沉，一如她对袁野的爱。她在旁边看着，也只有心酸的份。

　　冰镇的香槟在夏日暖风中失了清凉，她回身朝屋里看去，轻易地看到了他。身边的女伴高贵端庄，笑起来却带了几分俏皮，她望着望着，就想起了玉琳琅——夺取那男子心魄的女子。

　　初识他时，玉琳琅就站在他旁边，笑得温柔大方，如大姐姐般待她。那时他们不是情侣关系，子菡对他也未生爱慕之心，两家父母亦未公开结婚之事，所以她没有负担，和玉琳琅相处得极是开心融洽。还记得那时放学，言觉和玉琳琅便来接她，然后三个人一起去小吃街逛，玉琳琅总会不顾言觉的阻拦给她买好吃的，从关东煮到臭豆腐⋯⋯

　　后来她发觉了自己的心思，江舒裴便怂恿她买了巧克力去告白，但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在同一天晚上，他和玉琳琅开始交往，母亲也坐在她床头，宣布了要再婚的消息⋯⋯

　　正出神地想着，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挽着女伴挨着半开的玻璃门站着，见她回了头，便道：“我要送法儿回去，你⋯⋯”没等他说完，她就接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担心的⋯”她顿了一顿，目光扫过美人微皱的眉头，扯开一个笑，“哥哥。”

　　称呼一出，名唤“法儿”的美人就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笑得谄媚：“原来是妹妹啊，我还说是谁呢，让言少一只脚都迈出大门口了还急匆匆地跑回来，”说着回头望他，继续道“让你为了送我扔下妹妹，这多不好意思啊，要么还是一块儿走吧。”

　　她笑着，清亮的黑眸朝他望了一眼，反握住法儿的手，说：“不用了，你和哥哥走吧，我哪好意思当电灯泡啊，放心吧，我已经有人送了。”

　　他似也不想久待，她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拉了法儿要走，步子急急的又走回那灯火辉煌中。她站在暖风中看着，有散落的碎发扫过脸颊，痒痒的，视线不知不觉氤氲了起来，但就在泪水要溢出眼眶的瞬间，她转身仰头，只见皓月当空。

　　次日清晨，她起得晚了，下楼时大家都已经在餐桌边就坐，气氛其乐融融。

　　是中式的早餐，白粥咸菜，馒头包子，都是热腾腾的，在阳光下看得人心情明朗。她正为这新的一天有一个不错的开始而高兴，就听他轻轻放下了象牙筷子，说：“爸，我想搬出去住。”

　　她吃了一惊，淡定后的第一反应是——今天得去买彩票啊！

　　言朔仍旧端坐着读报，眼镜下极具威严的双眸朝他一扫，清了清嗓子：“怎么？家里住得不舒服？”

　　“哪有地方比家里舒服，”他笑，慵懒地一手撑着头，“只是这边离家太远，我可不比爸，管的小事细事多，天天来回跑着太累，有时加班凌晨还得往回赶，开夜车危险。所以想着在公司边上买套公寓，方便些。”

　　言朔是很看重事业野心的，听他这么一说已有了同意的意思，但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语出惊人：“我还想着，反正子菡和我在一处上班，不如一起搬过去，省得她天天坐那么久的公车。”

　　他说这话时，她正喝着粥，猛地就呛了一口，缓过劲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但话都到了嘴边，被言朔抢了先：“的确是方便些，但这事我要考虑考虑，你们先去上班吧。”

　　一句话，话题便草草结束，她憋着一肚子的怒气回房间换衣服，洛洛被她吓到，搁下叠了一半的衣服追着她进衣帽间，问：“怎么了怎么了？大早上的怎么这个脸色啊，和少爷吵架了？”

　　她不说话，也不想说话，随手拎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套上，背包下楼。

　　走出大门，他却还没走，一身灰色修身西服，耍帅似的靠着车门玩手机。她从他面前匆匆走过，却被抓住上臂硬生生地扯回他面前，他似乎心情很好，调笑道：“没看到我在等你么？”

　　她笑不出来，正色着甩开他的手，“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他还是笑，说：“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没经历过如此般的迷茫，如同沙漠里的一颗沙，随风起落。

　　他敢肯定地说，他喜欢她。但这喜欢是爱，还是只是一时的好感，他分不清，亦不愿认真去想。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她也是喜欢他的，所以那夜才没有将他推开，但回国几周，她将界限划得太分明，他本想这么下去也挺好，但最后还是气不过——他想让她后悔。

　　苏子菡站在花园里，被他那句“不知道”气的七窍生烟，问道：“你想让我后悔是吗？”

　　“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最后这句不知道，他说得很真挚，她怔了一怔，低头将目光游离地投在地面上，只觉惊愕。他一向是心思分明的男子，做的一举一动，说的一字一句都有意义，但现在，他却在做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缘由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抬头重新与他对视，“我们都不是十几岁了，做事是要为结果负责的，你是有大事业要完成的人，没意义的事就别做。而我，我说了我不会后悔，那我就绝对不会后悔，你愿意浪费时间整我，激我，你随意。”

　　说完她抬脚又要走，却又被抓住了上臂，他抬起另一只手，把腕上的手表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要迟到了，一分钟五十块。”

　　理由充分并且强悍，她也没再矫情着不愿，只要求她在公司附近放下她，别让人看着她招摇过市。

　　不知不觉，夏天已经过了一大半，许多北方城市已经冷了起来，新一期杂志便定了初秋主题，开会时林素便让大家都谈谈IDEA。轮到时装组的大姐大编辑蓝巧时，她故作神秘地从包里掏出一本英文杂志，翻到了某一页递到林素眼下，说：“这是前今天我刚看到的，她的画作都很有四季感，听说她最近在市中心开了画廊，主题正是‘盛夏初秋’，我前几天也去踩了点，从装潢到画作都很符合我们的风格，所以就想着这季大片可以去她的画廊拍。”

　　林素认真翻着杂志，认同似的点了点头，吩咐道：“那好，蓝巧你和子菡带上摄影师，去她那拍几张照回来看看先。”

　　她却因为早上的事还心不在焉着，随口应了一声，也未过心。

　　临近中午，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言朔，约她到南郊有名的一家茶苑去品茶吃饭，她挂了电话，忐忑不安地下了楼，黑西装的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她，拉开后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茶苑装潢成了江南的风格，小桥流水，包间都做成单间木屋的模样，她跟着穿旗袍的迎宾小姐走进最里面的一间木屋——言朔已端坐在茶桌前静静品茶。

　　在家虽是和乐一家的模样，但继父女二人单独见面时却是客气生分。她脱了鞋，在木地板上坐下，看着言朔熟练地摆弄茶具，沏着茶。

　　空气静谧了几分钟，言朔沏茶动作不停地开了口：“你别看这沏茶是件小事，里面学问可不少，这浓了淡了，火候过了，时头过了就都不好喝了。就和人这一辈子，走上一点半点弯路，都很难拐回来。”

　　“我四年前就和你说过，言家容不得丑闻，也容不得你给言觉的前途画上污点，且不论你们是兄妹，就算不是，他也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玉家的二女儿前些天刚回国，你若为言觉着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宽敞的包间里，言朔的话说得极有威严，掷地有声。她垂着脑袋，鼻子略略发酸，深深地吸了口气，微笑道：“爸说的话我这四年没一天忘记过，现在我只把他当哥哥，而且此生只准备把他当哥哥。他今早的提议我不会答应的，您大可放心。”

　　言朔喝着茶，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说：“不，你跟他去住。”

　　她吓得一蹙眉，抬眸望向言朔，满目的不解。只见言朔的表情愈发风轻云淡，似乎当真是在和她喝茶谈天，顿了一顿方给了她理由。

　　“这样，你就可以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