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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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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耀的水晶大吊灯,厚重的深红色磨砂遮光帘,五六架礼服衣车,欧式复古的皮沙发,她们已在市中心的礼服店停留了两个小时。玉琳琅对时尚有自己的一套观念,也是很多大品牌时装秀的前排看客,所以她不明白玉琳琅为什么需要自己的陪同。
帘子被哗的一声拉开,玉琳琅梳着单边卷发,穿着大红的抹胸礼服,后摆拖得很长,前摆却短,露出她修长的双腿,美得让人窒息。
而她的确是快要窒息了,只微笑拍了两下手说:“好看。”玉琳琅也是笑,看了看对面的大扇镜子,踩着大红的镶钻高跟鞋坐到她身边,笑语嫣然:“怎么了?件件都说好看,跟敷衍我似的。还是⋯⋯你陪我挑礼服,心里不舒服?”
看着玉琳琅毫无破绽的笑脸,她懵了,怀疑自己的耳朵究竟听到了什么:“什么?”玉琳琅仍笑着,若不是目光冷了下来,她当真要觉得那笑是春暖花开了。玉琳琅执过她的一只手,好似在细细打量她的指甲,说道:“辛苦吧?看着别的女人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与玉琳琅四目相对,时间凝固,谁都没有动。她还是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便屏息反问:“你说什么?”玉琳琅眨着眼,似乎同情般地抿了抿唇道:“真是辛苦,要是我,估计也受不了。”
话听至此,她是信了,江舒裴说的话——玉琳琅心机的确深如浩海。她将自己的手抽回,玉琳琅笑意加深,叫了经理来,话对经理说,眼睛却是看着她的:“就要这件吧,大红的,喜庆。”
她此时就像是被抓包的小三,气势上就不足,只能低头坐着,如同犯了错一般。
玉琳琅却是不再提方才说的事,反倒善意满满地开口道:“你也挑一件吧,哥哥的订婚宴,你当妹妹的怎么也要打扮漂亮点的,随便挑,嫂子给你结账。”在外人看来,玉琳琅的确是个好嫂子,这话怎么听怎么疼未来的小妹,但她却是喉头哽咽——玉琳琅的用意实在太明显。
她不懂,她在玉琳琅面前就是小丑鱼对美人鱼,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且还有复杂的家庭关系,她根本对玉琳琅构不成威胁,玉琳琅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付她,伤她,让她绝望上更加绝望。
她被推进了深红帘子后,有人拿了一条水蓝色的迷你裙服侍她换上,然后帘子拉开,玉琳琅坐在沙发上,笑得美好:“真好看,”然后拉过她在沙发上坐下,仔仔细细打量,“果然是天生丽质,到时候婚礼,子菡你来当伴娘吧,今天我这么一看,你真是比我所有的好友都上得了台面。”
她想起了一句话——不到要坚强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多坚强。她今天算是见识了,她能感觉到自己是在笑着的,用尽全力坚持着要说点什么,一个声音抢了先:“这是在干什么!?”
是他,站在试衣间的入口处,气得目光犀利。许是没好全,脸色还是有点不好,但已经精神了不少,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两步上前走到她身边,望向玉琳琅:“你这是干什么?”
玉琳琅故作莫名地耸肩,笑道:“我们订婚宴在即,就带子菡出来帮我挑一挑礼服,倒是你,一惊一乍地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拉,她被迫站起了身。只见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玉琳琅:“琳琅,你既然知道,就别做这种伤人的事情。”还没等玉琳琅回半个字,他就拉着她往外走了起来。
他走得很快,她要小跑才能跟上。一路走,周围礼服店的职员都奇怪地看着他们。这是自然的,上过报纸的人,总是有名气一点,而且他还扔下未婚妻,拉着自己的妹妹暧昧离开,免不了引人遐想。
她被他扔上车,他亦在驾驶座上坐好,却迟迟不启动车子。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分明,他平息了情绪,开口却还是怒的:“你傻吗!?干嘛跟琳琅来这里!”
她本来就委屈,他这一吼就更委屈,声音小而细,带着隐约的哭腔:“⋯⋯干嘛骂人啊。”他被这一句戳得心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双手握着方向盘道:“我只是⋯⋯”他气急,“你如果知道会受伤,就拒绝她啊!说你晚上有别的安排⋯⋯”
“我没受伤。”她望向他,语气斩钉截铁。她仍不知道陆渲弋已告诉他全部,尽了最大努力摆出脸色来说这句话,他也转首与她对视,说:“傻子,我都知道了。”“什么?”她有不好的预感,慌忙反问。
“陆渲弋都和我说了,你看了新闻拉他去喝酒的事。”他将头靠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月光给她一侧的黑发染上了一层银光,她表情怔住了,半晌才恢复过来道:“我喝酒,和你们订婚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要真想让我觉得你没有心意,你就不要表现,不要晚上给我送热可可,不要煮汤来医院,不要在看了新闻之后失态⋯⋯你演技这么拙劣,是想骗过谁呢?”他伸手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如同心贴着心。
她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眉眼,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是感觉到了,泪点打在手背上,滚烫的一滴,他再也忍不住,握着她手的手一拉,拥她入怀。她亦失了一切坚强和自制力,哭得几近虚脱。
这夜,圆月高挂。他抱着她直到她安静镇定下来,时间成了这个世上最不重要的东西,他从未如此满足过,若可以,他希望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不用担心车窗外的残酷社会。她静下来,便离开了他的怀抱,双眸仍低垂着,他伸手抹去她残留的泪,笑了:“要不是陆渲弋,你差点就要骗过我了。”
她抓住他抚上她脸颊的手,然后轻轻放下,好似一种无言的拒绝。他实在是郁闷:“你究竟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她打断他:“我们是兄妹呀。”他也回答得快且坚定:“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笑了,苦涩绝望的,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无奈,她说:“无关血缘,只要户口本说我们是兄妹,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有办法让爸和妈妈离婚吗?就算你有,我也不愿意,我妈妈嫁到言家之后过得太开心,我不想当不孝女,所以⋯⋯无论我们是否互相喜欢,还是爱到死去活来,只要现实如此,一切都没用⋯⋯更何况,我们没有爱到刻骨铭心,你只是对我一时的喜欢,终究会变成他人的。我记得这话还是从前你跟我说的呢: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她呼吸得轻细,似乎要连心跳也失去。她十六岁住进言家,与他同住四年时光,她对他太过了解,她了解他的野心,了解他的好胜欲,所以她也了解——他不会一个女子付出全部,他是现实主义的人,不是浪漫主义的人。爱情还是面包?他会选面包。
所以,到头来,刻骨铭心的只会是她一人。
如今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也好,至少他们不用再藏着掖着地生活。他其实又何尝不知,若想和她在一起,他要放弃的东西太多。兄妹禁断,怎么也不会是个好新闻,而他已经经不起董事会的再一次怀疑,所以这是关乎一生的决定,他如今无法给她任何保证。
在死寂中,车子启动了。已是将近午夜,车流稀少,他却开得慢,慢得让她看清了路边的所有景色,每一个招牌上的字,然后她又开了口:“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总有一天我会真的把你当成哥哥,而你也会把我当成妹妹。”
“我就是讨厌这样!”他猛地拍了方向盘,摁响了喇叭,刺耳的一声,炸裂在深蓝的夜色中。她却仍是平静,目光投向窗外:“那要怎么办?我早就说过了,我们都不是会私奔的人,你扔不下前途,我也扔不下家庭,所以我们无路可走,我们注定是兄妹,这是现实,而且不是能改变的现实,是只能接受的现实。”
我们早已穷途末路,这么聪明的你,难道不懂么?
车就这么慢慢地开回了家,公寓的外墙灯还亮着,明亮得几乎要照亮整个城市。他坐在车里,沉默地解了安全带下车,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她却在他换好鞋后仍停在玄关:“那个⋯⋯”他闻声回头,目光里却是一片沉寂,等待她的下文。她无声地深呼吸道:“我这两天还是搬回别墅去吧,在这里总是会妨碍到你的⋯⋯而且我也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了。”
他看着她浅浅的笑,心痛得无可附加,最后点头说了声“好”。
他的步子迈得生硬,回到房间后再也坚持不住。子菡,我们都活着,我们相爱,但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上帝要给我们设下一个绕不过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