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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nd movement ...

  •   今天,我感觉我会想要穿那条白底水蓝色印花的棉布旗袍。
      这旗袍款式做的好像八十年代大上海的妓女。侧线肆无忌惮开到大腿根,V领直抵横膈膜处才收口。所以不能穿任何内衣。丝绸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肌肤,略微给予我一种私密会随时被窥视的感觉。
      拉锁险些要无法闭合。原本穿得只有八分满的衣服现在被撑了个十足十。
      我箍着气一步一挪到穿衣镜前,盯着镜中的那个女子。
      “他在的时候,总说你太瘦,抱起来会硌人,还是有些肉的好。现在,另一个男人把你养胖了。你满意了么?”
      镜中那女子带着扭曲的笑容目光呆滞地点头。
      指尖不自觉地开始抖动,拖缀着我的烦躁不堪天摇地转。于是我冲那女子的右脸一拳挥过去,只得一声脆响。
      四分五裂的血迹。有那笑容陪衬,更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目之所及,惊了他的心。
      我知道他应该是他,而不是他。但我却看到了他。
      于是我笑着说:“喂,我流血了。怎么办,多拿点创可贴来吧?”然后我看着他顶着他的脸摆出一副快哭的表情。
      再然后,我笑着笑着就累了。真的累了。

      医院的消毒药水味道其实挺好闻的。它令没病的人觉得有病,令有病的人觉得快要死了。如果没病本身就是一种病,而死亡确是病入膏肓后的最佳解脱。那么消毒药水岂不是解剖了这个社会所有的虚伪。
      那我为什么不就此屈服于消毒药水?因为那些该死的回忆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我的皮肤上,冲一万次澡也是徒劳。
      明天之后还有明天。虽然有人叫它后天。
      如若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它近在咫尺,却永无来临之日。因为后天是明天的明天。而明天之后还有明天。
      我知道我混乱不堪。于是我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无意义的哲学问题。
      我翻了个身,看到左边床头柜上立了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了一个羸弱消瘦的女子,眼窝深陷并呈现一种青灰色。
      她挤出一个痛苦至极的笑容。我摸摸自己的嘴角,没有任何痛苦的触感。
      窗外的阳光晃的厉害,刹那间变成一个灼人致死的凶手。它掠夺了水源,阴暗潮湿的空间和所有匿藏着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还是你,或者是我们?”我盯着她的双眼,问了她这个问题。
      “我们。”她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单独的个体,也是契合的整体。只有我们才能表达出这个意思。”她抚了抚我的头顶。
      “那为什么我以前孤单时没见过你。而你偏偏现在出现?”我避开她的手,费力起身靠在枕头上,把镜子放在大腿上继续和她对话。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我。”
      “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我的名字你已经遗忘了,那么我叫什么就已经没有意义。我既可以是一,也可以是零。”
      她真的是我么。一定不是。但这是我镜中的虚像,还能是谁。
      “……我们以前见过面么?”
      “是。我们还一起睡过觉,赤裸相对彻夜缠绵。”
      门开的声音在房间内被扩大了无限倍。我迅疾地反扣了镜子,在他进门的刹那间。
      “喂,你帮我把这个镜子拿走吧。我不想看到自己。”
      她的出现让我觉得我不仅仅身体有病,精神也有病了。

      在临近出院的十三个小时前,我决定写一个短篇小说。
      自从镜中的那个女子出现之后,时间对于我来说变得越来越定义模糊。以至于什么事情发生在什么事情之前,我混淆不清。
      这是一种记忆上的疾病么。大概如此吧。
      手旁放了一束兰花,紫莹莹的花瓣娇嫩欲滴。他每天来探望我,都会捧来各式各样的鲜艳花束。玫瑰,康乃馨,郁金香,太阳花,小金菊。或许还有什么,都是色泽缤纷,望上去就芬芳馥郁的。
      他是知道我喜欢白百合,马蹄莲和玉兰的。他不言不语地执拗,我也就放任自流了。
      我有些害怕一觉醒来,以为自己还是六岁的那个把隔壁姐姐的漂亮发卡据为己有的童稚女孩儿。每天抱着四手货的破布娃娃,想方设法要给她弄来一条崭新的碎花裙子。
      然后我看到他那双平直清澈的双眼。他把削好的月牙状苹果递到我嘴边。
      “啊,张嘴。”
      “……我正常得很,别把我当孩子。”
      “我知道,我只是格外喜欢这样宠着你。你为什么不再对我撒娇了呢?”
      “因为你被替换了。”
      他置若罔闻,依然保持着喂食的姿势。
      于是我瞪他。用眼神传达反抗的决心。
      静默时,我似乎听到了手旁的兰花缓慢地扭转它的花冠,打量这种弥漫在他和我之间的不协调气压。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越是努力凝视着他,竭尽全力分辨着他的面貌,企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纹路,就越是觉得他陌生。陌生了千万世纪,上亿光年。陌生到从宇宙诞生起就从未遇见,更不曾交集。
      我在确定我不认识他的前一秒,咬下了他手上的苹果。下一秒,我看到一丝红色的液体从他的食指关节处往外溢。
      之后他就那么。就那么……
      笑着哭了。
      “乖。这就对了。”他说。

      “然后呢?”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挤出一团牙膏。
      “然后,你吻了他。”一零说。
      “哪里?”
      “他被你咬破的食指。你把那些血舔的一干二净,确定不会再有血冒出来才住口。”
      一零点了一支烟,却只是把它夹在左手两指之间待其燃尽。
      “为什么我在刷牙而你却在抽烟?
      “因为我叫一零,而你叫七度。”
      “原来我叫七度。我第一次听说。”
      “你的第一次,往往都是我的不计其数次。”
      我吐出满嘴的白色泡沫,拧开龙头把它们统统冲进下水道。
      “……我喜欢这个名字。”
      “七度,弹琴吧。你会发现这个名字会让你更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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