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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st movemen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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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干涩。
我把它们放置眼前端详,能够看到排列成纹路的细胞尸体。它们凋亡然后风干,再被刷上一层僵硬的冷白色。那些指甲和肉衔接的地方,有毛刺固执地横在空气里。让人觉得肮脏。强行拔除后一片猩红。
“我在2005年5月9日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弹琴的能力了。”
我顿一顿,望了一眼他从双唇的夹缝中喷吐的烟云。
“十指颤抖无法控制。在黑白键的接合处来回滑动,按下一双一双刺耳的半音。遗憾的是我竟然没有哭。”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和钢琴热恋过。”
我转过头,把食指的伤口含住,待疼痛麻木。
“然后在三个月后,我开始发疯地想要弹琴。我歇斯底里,一刻也不放弃喧嚣。他终于厌倦了我的喜怒无常,离开了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用眼神穿透天空,在亿万米外冻成冰粒。“那天似乎下雾了。”
“想他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喝你的咖啡,要冷掉了。”他揿灭香烟,端起我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绕过我四年未曾碰触的三角钢琴走到我身后,站定。
我没理会他,继续对着窗子里映出的他的轮廓说话。
“他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第一次拥抱我。我用了十分钟凝视他的眼睛。你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漂亮么,漂亮地连女孩子都比不上。因为他的上眼线是e小调音阶,下眼线是C大调八度和弦。它们在眼角交汇,然后被忧郁和谐地独占。”我望向他映在玻璃上的双眼,“哪像你,永远这么平直清澈。”
他笑了。眼睛眯在一起弯成一道弧。
“平直清澈的我昨晚梦到你死了。”他吐出让我始料未及的话语。
“跳楼对么。从二十三层的高楼顶端笔直坠落,撞碎了一辆车的挡风玻璃。血液飞溅。玷污了一个小女孩儿的白色连衣裙。”我从他手中接过咖啡,小口嘬饮。
“你非要这样惨烈才好么?”他摸出另一支烟。
“我永远都是这个调调,改不了的。”我也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他没有帮我点燃的意思,于是我就这么把它叼在嘴里。
沉默在室内游荡着。他一言不发。
我到最后也不知我在他的梦中到底如何死去。
八月。流沙飞舞。
我说的是二零零四年。天空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上面绣太阳绣月亮,却为了不知名的缘由黯然失色。偶尔拉朵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他就喜欢阴天和多云,喜欢这种扭捏的意味。
我不会。大太阳就晒着,下暴雨就淋着。
但是我还是想办法让他喜欢上我了。
“在你面前,我绝对真实透明。”我帮他整一整衣领,“你可以穿过我的身体触摸到另一旁的墙壁。”
“我还真想试一试。”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把我在怀里转了半圈。“你有没有说谎,墙壁会知道的。”宽厚的手掌抚过手臂,在我的锁骨处游移,“他就在你身后,锋芒必露地窥视着你的柔软,你的奴性,你的娇喘,你的情不自禁。”
一个个湿热的吻细碎落在侧颈。
“你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墙壁。”我抬起手,把涂抹着大红色蔻丹的指尖埋入他的发间。
“你在想谁?”他撑起伏在我胸口的身子,双眼深如寒潭不着边际。
“……”我无语,只是略带丝歉意地用右手在他的脊背上下抚摸。轻缓地,安抚地。
对这个男子给予的一切,我无力回应,甚至不加节制地索取着。
“去洗澡吧。我给你泡杯咖啡。”他起身开始穿戴。
“抱我去。”我向他伸出手臂,“我没劲儿。”
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宠溺,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狠狠嗅着他身上的尼古丁气味。
所有白色的袜子全都配不成对。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无意间遗落的。
于是我只好一白一黑的佯装另类。太喜欢白袜子,不肯丢弃。
“……就像他只穿浅色衬衫一样。颜色从来不会饱和,却喜欢配深色领带。深灰,暗紫,墨绿。”我晃着颜色不一的双脚坐在沙发靠背上看他拨弄吉他。
“你很喜欢和我说他的一切。”爱的罗曼史流畅出一连串小调的忧伤。
他今天穿了件高领白色羊绒衫,过长的牛仔裤覆盖着大半个脚面。略潮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耳际,让我很有想去触摸的欲望。
“我的一切你都已经一清二楚了。”我从沙发靠背上滑下来,抱起一个毛绒抱枕。
他开始弹甲壳虫乐队的black bird的前奏。
“你说我什么时候会死?”我轻轻问道。
“……在你见他之后。”
“这也是你做梦梦到的?”
他没再说话了。只是又换了索尔的月光来弹。